第131章祝你玲珑（三）
祝玲珑离开观潮亭时，海面之上正是风高浪急之际。她说她有事要走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反观盛宸倒是坦然至极。
“既然姑娘还有事，那在下就不便多留姑娘了。”
祝玲珑看着盛宸，目光频闪，道：“你放我走？”
盛宸淡淡道：“姑娘心下清楚，有些事情，远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的。”
祝玲珑点点头，道：“是。”
盛宸道：“那既然如此，在下与其硬留下姑娘，倒不如我们改日再谈不迟。”
祝玲珑凝视着盛宸，半晌，嫣然一笑，道：“话是这样讲不错，然而，听过公子那么多过往之后，不能怪在下迟疑吧。”
盛宸淡淡道：“姑娘看，这雨，已经小很多了。”
祝玲珑沉默半晌，认真一揖，道：“多谢。”
“请”，盛宸侧身相让，道，“雨天路滑，姑娘一路小心。”
祝玲珑盈盈一礼，抬步走下了长阶。
盛宸凝视着祝玲珑的背影，长长地出了口气。
待到司岩回到观潮亭时，不光雨已小，连曾经惊天动地的海潮也已弱了下去，远处的天边亦出现了一日之中最美的云彩。
又是黄昏了。
司岩走到盛宸身边，轻轻唤道：“公子，属下回来了。”
盛宸随口应声，继而淡淡道：“回来就好。”
司岩瞅着盛宸的侧颜，停顿了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轻轻道：“公子你这次又猜对了。”
盛宸收回了目光，看着司岩道：“你小子还在希望我会猜错吗？”
司岩明知盛宸指的是曾几何时他们之间的赌约，挠了挠头，道：“公子不是答应了属下，不再提那件事了嘛！”
盛宸瞅着司岩笑。
司岩顾自作了个鬼脸，道：“公子猜的真准，咱们那位房盟主兴许对房公子私下所谓并不知情，但是自己儿子的行踪他绝对了如指掌。”
盛宸道：“说下去。”
司岩笑了下，道：“除了咱们那位房盟主已经如公子所愿的开始怀疑自己儿子，并且设法将儿子叫回了家软禁了起来之外，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
“人在房家庄？”盛宸问。
司岩摇头，道：“不在房家庄，而在房氏的一处别院之中。”
盛宸道：“是秘密进行的？”
司岩沉吟道：“祝姑娘应该是还不知道。”
盛宸道：“想个办法，尽快让她知道。”
司岩眨了眨眼，道：“公子不会当真想和那位祝姑娘结成同盟吧。”
盛宸瞅着司岩笑，道：“你小子还真是，抓紧一切时机偷懒。”
司岩又做了个鬼脸，道：“多谢公子迁就。”
盛宸的目光，缓缓投向了远处的海面，轻轻道：“正所谓”虎毒不食子”，哪怕房公子当真就是那个这些年暗中布置让房家事事不顺甚至到了如今在江湖中声名狼藉的程度的罪魁祸首，他终究还是房幽庆的儿子。然而，对一个来历不明、出身不明不白的儿媳……”
司岩截口道：“他一直没有承认儿子养的外室的身份，在他眼中，怕是较之儿媳更不会有什么感情。”
盛宸点点头。
司岩道：“道理属下都懂，属下只是不理解，公子为何要救她？”
盛宸道：“你是觉着，我设法让房盟主怀疑，为得就是让他们父子相残，从而为我们扫除障碍？”
司岩看着盛宸，目光闪烁，没应声。
盛宸也没非要司岩回应的意思，略略留出时间让司岩想了想，便忽然道：“祝玲珑，祝你玲珑。”
司岩干咳了两声，又问：“公子是怀疑，祝玲珑的出现，背后和华山派脱不了干系。”
盛宸笑笑，忽然道：“祝玲珑，绝对不姓祝。”
司岩怔了怔，道：“不姓祝，姓什么？”
盛宸淡淡道：“你认为呢？”
“我？”迎着盛宸的目光，司岩思索了半晌，道，“这个，属下当真猜不到。就从房盟主成了武林盟主到现在为止，江湖中因他而受到迫害的大小门派也已不计其数。即便祝姑娘当真是为了复仇而费尽心机混进房家，若非她自行说出来，怕是其他人也很难知道她为何人何事而复仇了。”
盛宸道：“再者，华山派一类的旧的门派，收徒之时考察的重点也是未来徒弟的品行是否端正，而非出身是否高贵。这些未来的弟子，一旦成功拜师入门，哪怕你是皇亲贵戚，行走江湖时的身份也只是某某门派某某人的亲传弟子。曾经，至少在江湖之中，出身，并不重要。”
司岩接口道：“也算是完美秉承了”英雄不问出处”吧。”
盛宸看着司岩，不言语。
司岩勉强笑了笑，道：“那依公子看，华山派是否知道祝玲珑身上的真相。”
盛宸道：“至少华山掌门会知道。”
司岩目光连闪，问：“我就说一定知道的，不然以华山派那般严苛的门规，怎么可能会有个弟子忽然凭空消失了！更别提围绕这个弟子身上，这些年来江湖上的传言一直就没有断！”
“堂堂华山派，确实也有很多很多年，没有出过败类了”，盛宸一字字道。
司岩道：“可祝玲珑，就是那个百年难遇的”败类”，据说，华山派甚至将她从收徒名册之中剔除了出去。”
盛宸微微颔首，道：“确实如此。”
“那……”司岩凝视着盛宸。
盛宸道：“人在江湖，不是你杀人就是人杀你，和任何人结下仇怨都并不意外。只是，那祝姑娘身上，绝不会这么简单的。”
司岩道：“是以，公子要救她？”
盛宸道：“我不是救祝玲珑，我要救的，是所有人。”
司岩看着盛宸，皱眉道：“公子又把属下说糊涂了。”
盛宸道：“迄今为止，我们依旧无法判断房公子身上的真相。然而，在如今的局势下，我们每走一步，都要万分小心。在这个时候，我拉祝玲珑一把，既不为她来日的感恩戴德，也不为让华山掌门欠我个人情。我只不过是不想房盟主一时冲动让即将展开的真相重新变成一团乱麻。”
司岩嘴角露出几分讥诮之意：“公子也认为，咱们那位房盟主，总是在重要的时候沉不住气。”
盛宸瞅着司岩，道：“看样子，你小子这次走到我前面了？”
“侥幸”，司岩笑得好看，一字字道，“属下只是侥幸罢了，始终不及公子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盛宸道：“你是说，自以为是执棋的人实际上也可能被人当成了棋子。”
“公子觉得”，司岩点点头，接着道，“可能吗？”
盛宸道：“现在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这位祝玲珑姑娘自以为计划周密将人家当成了棋子。而且，现在更是距离她的计划成功只差一招了。然而，倘若我们细细想一想便可知，她的计划有一个明显的漏洞。”
司岩颔首，道：“她的一切计划，都建立在房少爷身上。”
盛宸点了点头，道：“她的计划也许真曾精心布置，然而，为何如此顺利？”
司岩怔一怔，道：“公子还是怀疑房少爷。”
盛宸没正面回应司岩的问题，他略略停顿，忽然道：“秦姑娘也出身华山。”
司岩道：“是。”
盛宸道：“关中秦家，你认为如何？”
司岩目光微动，狡猾道：“公子问得，是我本人，还是逍遥宫大司尊？”
盛宸道：“有区别？”
司岩道：“公子这般答属下的问题，公子就是知道答案的。”
盛宸淡淡道：“都说说看。”
“是”，司岩正色道，“回公子，作为属下自己，总算是和秦姑娘有些交情，自然想继续这场交情的。作为大司尊的话……”
“什么？”盛宸截口道。
司岩道：“主尊面前，属下不能打诳语，也绝对不会打诳语。”
盛宸浅浅含笑，轻轻道：“所以，作为本尊的大司尊，这个问题不好答。”
司岩一笑，道：“公子懂我。”
盛宸道：“如果，我要你说呢！”
司岩沉默了半晌，忽然道：“秦姑娘有两个身份，公子应该还记得的。”
盛宸道：“你是在提醒我，即便华山派已牵涉之中，牵涉其中的也是关中金凤，而非关中秦家的掌事之人。”
司岩认真一礼，不说话了。
盛宸沉默了片刻，轻轻道：“你放心。”
司岩笑道：“有公子这句话，属下可就彻底安稳了。”
“安稳了？”盛宸瞅着司岩笑。
司岩眨了眨眼，点点头。
盛宸道：“安稳了，就说该说的事情。”
司岩又笑了笑，道：“逍遥宫和天香楼的消息网一同启动，纵是那人上天入地也能找得出来。”
盛宸没说话。
司岩道：“属下已经安排好，公子想见的人，就等着公子去见了。”
盛宸看向了司岩，道：“人现在何处？”
司岩道：“人正在胡楼主的客栈之中。胡楼主的意思，是请公子一同用晚膳，具体情况，到时候再详谈。”
盛宸瞅着司岩笑，半晌，道：“客栈？胡兄倒是好算计。行吧，我也有些饿了，带路吧。”
“是”，司岩立马侧身引路，躬身道：“公子请。”
盛宸又瞧了司岩一眼，抬步走下了观潮亭。
这雨，总算是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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