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一碗清茶（三）
华青青才想再说点什么，盛宸忽然说道：“你走吧。”
盛宸话音还未彻底落下，不光那食客一脸的惊讶，就连华青青也再没忍住。
“你说什么！”她这样说。
盛宸看了华青青一眼，淡淡道：“有一点兄台你说得对，我自忖没那么伟大，当然不是不杀人。然而，我也不是中原武林传说的那个杀人如麻的魔头。你我之间无冤无仇，又不曾真的伤害到我在意之人，如今打也打过了，你只管离去，盛宸绝不阻拦。”
食客的目光扫向了手上的剑，略作迟疑之后，还是收剑入鞘。他长长地吁了口气，道：“多谢提点，我总算是懂了。”
盛宸看着食客，缓缓道：“心玉刃确实是世间罕见的神兵利器。”
食客目光闪烁，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连看都没看到。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嘛！”
华青青截口道：“他不是显摆。他是在说，你若不服气的话，待你伤好了，随时都可以再来找他试试。彼时亦可如你所愿，不用心玉刃。”
“不用心玉刃？”食客讶异道。
盛宸看了华青青一眼，道：“心玉刃乃是逍遥宫至宝，我虽随身携带，但也从不轻易出世。在我眼中，和其他兵器没有任何区别。来日若能交兄台这个朋友，不用心玉刃，也并非不可。”
“来日？”食客目光一闪，不说话了。
盛宸没非要他回应什么，在极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缓缓地吁了口气，道：“兄台既然没有答案，那我们自去寻找答案便是。至于兄台，如前所说，你走吧。来日有缘的话，我们再定个胜负。”
食客苦笑摇头。
华青青截口道：“相信我，回去了，你只要如今交待，便不会有人太过难为你的。毕竟，这个江湖之上，能在他手上讨得了便宜的人，本就寥寥无几了。”说着，看了盛宸一眼。
盛宸淡淡一笑，道：“对了，兄台方才说，华姑娘早就该死了。若姑娘不死，那人的秘密迟早都会被戳破的。”
食客目光微闪，点了点头，道：“我的确是这么说的。你相不相信，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盛宸淡淡道：“该死在何时？”
“什么！”截口的，不是那食客，而是华青青。
盛宸瞅了华青青一眼，又道：“华姑娘既然一早就该死了，那么，她又该死在几时？”
“你这是想到了什么”，华青青道。
盛宸尚未有回应的意思，食客已接了口：“我明白你的意思，然而，我是当真不知答案。”
盛宸看了华青青一眼，没接话。
食客也跟着瞧了眼华青青，迟疑道：“我倒是真知道个事。不过，我不知道是否和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有关。”
盛宸和华青青互换了个眼色。盛宸淡淡道：“但讲无妨。”
食客瞅了华青青一眼，几乎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有件事，宫主说对了。”
盛宸和华青青都没接话。
食客显然亦没有等他们回应的意思，只是稍稍流出让他们思考的时间，便接着说道：“那个茶摊确实是一直都在的，并非近日才摆上。然近日以来，特别是这一二日，我们的确是接到命令在等人。而且，的确并非在等华姑娘。”
盛宸又看了华青青一眼，道：“说下去。”
食客笑了笑，道：“华姑娘说见过在下。其实，在下也曾见过华姑娘的。”
华青青截口道：“何时，何地？”
食客笑道：“自然是昨日。昨日，华姑娘确实是路过了茶摊。而且还在摊子上喝了碗茶。”
“之后呢？”盛宸接口道。
食客摇了摇头，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华青青截口道：“你们在等人，但不是我。”
食客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那你们等到了想等的人吗？”
“她是独自一人喝的那碗茶？”
分明是完全不同的问题，却说得如此异口同声，就连那食客一听都自然地笑了。
华青青看看那食客，还是将目光投向了盛宸。
“你先说”，她这样说。
盛宸淡淡一笑，道：“还是姑娘先说吧。”
华青青眨了眨眼，嫣然一笑，道：“那好。你们，可等到了想等的人？”
食客道：“这话，得看怎么说了。”
“有区别嘛！”华青青紧接着道。
食客这一次没有正面回应华青青的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盛宸，道：“逍遥宫宫主，果真名不虚传。”
盛宸没接话。
食客又瞧了眼华青青，才开了口：“人言逍遥宫主聪慧近妖，我原是不肯信的。”
华青青道：“难不成，我不是一人光顾。”
“应该是”，食客应道。
华青青皱了皱眉，道：“应该？”
食客看了盛宸一眼，道：“姑娘光顾了我们的茶摊，若姑娘出了事，那我们的茶摊则逃不脱责任。”
盛宸淡淡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看到了什么。”
食客道：“我看到有人在华姑娘的茶中下药。本想出手干预，然眼见姑娘喝了被下药的茶水没有中毒的现象，一时不知情况，彼时摊子上客流甚大，我也担心是自己一时眼花看错了。”
华青青道：“怕是因为，我早就该死了吧。”
食客愣一愣，笑了：“姑娘开玩笑了。”
华青青道：“那之后呢？”
食客道：“姑娘喝了茶，就是走的今日这方向。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就一概不知了。”
盛宸看了华青青一眼，道：“多谢。”
食客拱了拱手，走了。走了几步，甚至顺手将佩剑丢入了草丛。
也不知过了多久，华青青忽然道：“他的剑，不能用了。”
盛宸随口“嗯”了一声。
华青青瞧了盛宸一眼，道：“他的话呢，你信多少。”
盛宸没说话。
华青青没等到盛宸的回应，扁了扁嘴，继续说道：“我是认为，有一部分，是可以信的。”
“比如说？”盛宸淡淡应。
华青青道：“譬如，他说我喝茶之际为人下药。只是……”
盛宸道：“摊子人来人往，除了自己人，无疑惟有卖茶之人最容易下药。”
华青青点了点头，道：“正是。”
盛宸道：“还有什么。”
迎上盛宸的目光，华青青忽然眸子一亮，道：“我知道了！”
“想通了什么，这么高兴”，盛宸浅淡微笑。
华青青眼珠一转，道：“他说不是等我，我觉着多少还是可信的。那样的话，他们究竟在等谁，而我，又是为何在他们口中成了早就该死的人了。”
盛宸淡淡道：“他的说法，都很有问题。”
华青青目光闪烁，没接话。
盛宸有意让她想了想，才缓缓说道：“一开始，他的说法连我都骗过了。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一直到方才，他扔了他的佩剑，我才突然明白。”
华青青眨眨眼，疑惑道：“他的佩剑？不是不能用了吗？扔了有何问题？”
盛宸道：“你不妨仔细回忆一下他的所作所为，而不要局限在他的所讲之上。”
华青青凝视着盛宸，沉默了很久很久，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明白了？”盛宸道。
华青青道：“且先不说但凡剑客都是不会轻易丢弃自己的佩剑的，纵使我们接受坏了扔掉无可厚非这一点，那他从一开始就不需要对他的佩剑做出任何珍视的举动。”
盛宸点了点头，道：“你该记得，他是如何让我还手的。”
华青青道：“我记得，你一开始，并无还手之意。”
“之所以不还手”，盛宸说着，停顿了下，“除了我不想动辄杀人之外，还有个原因。”
华青青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请教。”
盛宸道：“我适才便说了的。”
华青青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你没料到来的人是曾和我们同桌喝茶的食客。”
盛宸没接话。
华青青目光闪烁，认真问：“不是吗？”
盛宸道：“以我的经验看来，越是距离阴谋中心较远的人，嘴越容易被撬开。我不还手，确实是从一开始便存了自他身上得到答案之心。”
“可你却没有追问”，华青青眨了眨眼，几乎一字字道，“你自己都说，他这个人有问题的，你却没有追问。”
盛宸道：“有句话叫做水至清则无鱼，姑娘应该听说过。”
华青青没吱声。
盛宸淡淡一笑，道：“想知道我放过他的真正原因。”
华青青眼珠一转，笑了，“我说不想知道，你信吗？”
盛宸有意停顿了片刻，缓缓道：“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没有追问。倒不是因为我改变了主意，而是我已得到了想要得到的答案了。”
华青青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盛宸安抚一笑，道：“一切，都在他方才这一抛之中了。”
华青青摇摇头，又点点头，道：“我还是不太明白。”
盛宸道：“我们走吧，到了前面城隍庙附近，我指给你看。”说着，人已往前走去。
华青青在原地站了站，还是追了上去：“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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