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发烧和噩梦
当蒂娅和利威尔出了帐篷十步路左右的时候，韩吉夸张的笑声从帐篷里传了出来。偶尔经过的士兵都一脸惊愕的看向埃尔文的帐篷，不明白在如此严肃的壁外调查中有什么可以令韩吉如此狂笑。
同样听见了笑声的蒂娅还在被利威尔拽着手臂往前走。这个角度下，她可以看见利威尔的侧脸，明明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这一刻，蒂娅偏偏很想很想靠近他。
“利威尔先生。”蒂娅声音很小的叫了一下利威尔。
蒂娅永远不会知道此刻她的声音听起来多么的又乖又软，这个声音传到利威尔的耳朵里时，他握着蒂娅手臂的那只手不自然的僵了一下。
“啊，”利威尔放慢了步子，但是没有转头，“干什么。”
“就是想说，谢……”
果然。当蒂娅这个“谢”字出口的时候，利威尔就知道自己又猜对了。这个笨蛋对着他除了谢谢就是对不起，他估计这些年积累下来的这两个词都能比中央大辞典还要厚了。
“不用谢我。”利威尔的语气很随意的打断了蒂娅，“就算我不说，埃尔文也会选择相信你的。其实当时他的手已经摸向信号枪了，他就是这样的人。”
闻言，蒂娅摇了摇头“一码事是一码事。埃尔文团长如何看待我是他的事，但利威尔先生的态度，就是另一回事了。”
“？”
利威尔终于停下了脚步，他转过头看着蒂娅，没有说话，显然是想让蒂娅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蒂娅也就自顾自的开了口：“我不关心埃尔文团长对我的态度，只要我有价值，他能够帮我留在调查兵团，这就足够了。但是利威尔先生不一样啊，我在乎利威尔先生，一直都是。”
一直都是。
利威尔想起了前不久他对埃尔文说的话：我相信她，一直都是。
这十四年间发生过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事，但他们现在依旧站在对方的旁边，一直都是。
“所以利威尔先生的信任，让我真的很开心。”蒂娅朝利威尔勾起一个温暖的笑容，“谢谢你，利威尔先生。”
早在蒂娅在帐篷里报告情况的时候，外面的雨就已经停了下来。此刻乌云终于渐渐散去，金色的阳光重归大地，利威尔的手还握着蒂娅的手臂，他看到蒂娅的发丝沾着水，在阳光下有些发亮，但比发丝上的水珠更耀眼的是此刻她的笑容。
“……知道了，啰嗦。”利威尔顿了顿，偏过头，继续拽着蒂娅的手臂朝前走去。
虽然利威尔回应的一点都不直率，但蒂娅还是可以感受到利威尔语气上小小的变化，她知道利威尔先生一定有好好接受她的感谢，嘴角的笑意半天也没下去。
“才不是啰嗦呢，是真情实意啊。”
“除了对不起和谢谢，你那空空如也的大脑就没有点儿别的词汇了吗？”
“还有利威尔先生最好了……”
……
两人就这样一个拽着一个，彼此都对此毫无知觉的走在草坪上。不同于清晨的阴暗，此刻天空大亮，日光璀璨，两个影子并列前行，不时交融在一起。
到了韩吉班的休息点时，利威尔松开了蒂娅的胳膊，她这才反应过来一路都是这样的姿势，而胳膊上忽然消失的暖意让她莫名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在诚意十足的保证过一定会把披风洗的干干净净后，蒂娅披着利威尔的披风与他道了别。
等进到屋子里后，凯撒第一个跑了过来。不知道是碍于关系还是职位，总之埃尔文没有告诉凯撒关于蒂娅能力方面的事情，蒂娅也就只能配合着埃尔文，暂且瞒下了这件事情。如今在凯撒的眼里，就是蒂娅莫名消失了好长时间，最后浑身湿答答的被利威尔送了回来，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我的天——蒂娅，你别告诉我，你和利威尔趁着大家都被留在据点的时候出去偷偷幽会！”
“……你的脑子被巨人吃了吗……”蒂娅一脸的哭笑不得。
“你看，说话都有利威尔那味儿了。”凯撒虽然语气调侃，但还是很有实际行动的帮蒂娅拿走了那件湿答答的披风，并且给她盛了一碗糊状的食物。
热腾腾的食物握在手里，蒂娅很满足的呼出了口气，直接坐在了麻袋上。凯撒坐在她旁边，撑着脑袋开口道：“开玩笑归开玩笑，你怎么弄的这么狼狈？”
蒂娅毫无形象的边喝糊糊边应付着凯撒，“出去看了圈附近的巨人——你知道的，我参加过夺还战，对城区里巨人的行动都比较熟悉。”
凯撒一脸八卦的挑眉，“然后就和利威尔手牵着手回来了？”
“你才手牵手！”蒂娅白了凯撒一眼，语气轻重分明的强调，“他只是拽着我的胳膊，胳膊。”
大概是脑中随着蒂娅的话想象了一下自己和利威尔手牵手的模样，凯撒紧接着一阵恶寒，“我才不和他手牵手。”
顿了一秒，凯撒又急忙补充道：“胳膊也不！”
“……”
到底是什么将翩翩贵公子凯撒变成了现在这副又蠢又活宝的模样？
是调查兵团的人情冷漠还是纪律严森？
蒂娅不知道。
接下来的四天时间里，埃尔文将一部分调查兵留在了这个据点进行看守，随后带着剩余的人在二十公里外的一处小村庄建立了新的据点，并且统计了卡斯利特罗尔地区的巨人分布情况等讯息。
在白天休息的间隙，韩吉也再次找到了落单的巨人。这次不再有任何意外情况发生，蒂娅成功的向埃尔文他们展示了自己尚存的能力。就在她顺利的回到韩吉面前时，韩吉兴奋的扑向蒂娅，凭借着身高优势把她按在怀里猛猛的□□了一番，以表达自己的兴奋激动之情。
当然，在最后蒂娅快喘不过气的时候，这还是被利威尔拉开的。
就这样，蒂娅成为了人类中特殊的存在。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埃尔文、利威尔、韩吉和蒂娅本人共四人。按照埃尔文的安排，蒂娅继续留在韩吉分队，并在没有人身危险的情况下全力配合韩吉未来的各项试验。
这期间，埃尔文也曾试图找到那个对着蒂娅说“嗷、ki”的巨人。一百年以来，从来都是巨人寻找人类，第一次出现人类寻找特定巨人的情况，这种命令下给士兵的时候场面很是滑稽，并且最终还是以失败收场。韩吉心里颇为遗憾，但仍旧干劲十足。
毕竟，这是百年史上人类第一次听到了巨人开口说话。韩吉坚信，这个陌生又含糊的词汇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埃尔文也让她回墙壁后全力搜寻有关这个词的信息，并提及重点可以往“洛基”上靠。
在听到埃尔文这个建议时，韩吉也严肃的点了点头，“埃尔文，你也觉得这个巨人，或者说这个词汇，和蒂娅有着某种联系，对吗？”
“她是特殊的。”
埃尔文这样回答道。
总的来说，这次壁外调查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惊人信息。虽然不能上报关于蒂娅的能力和存在，但巨人开口说话这点也足以成为这次壁外调查最有价值的回报。埃尔文心里已经盘算着该如何利用这次的成果来赢得未来更多次的壁外调查机会。
——那个巨人，他一定要找到。
浩浩荡荡的第36次壁外调查就这样落下了帷幕。在双脚迈进调查兵团基地的第一时间，蒂娅飞奔回宿舍就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终于如愿以偿的换上了干净的睡衣。最后她仰头躺在自己的床上，这一刻，她感觉到了解放。
温暖的阳光舒适的打在脸上，空气清新环境安静，再也不用担心巨人的随时袭击，安全的环境终于让蒂娅彻底放松了下来。头昏昏沉沉的，困意和倦意一同如海浪般汹涌的袭上蒂娅的身体，她的眼睛就这样慢慢合上。
睡一会儿吧，就睡一会儿，没关系的。
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这个声音像有着魔力，在她的脑海里无限放大循环，最后，她终于放心的、如释重负的，跌进了梦境。
【蒂娅，救救我，救救我……】
【救命啊——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有人，在喊她吗？
为什么在呼救？是有巨人吗？
蒂娅感觉她头痛欲绝，脑袋像塞了炸药包进去，下一秒就可以炸开花。她的眼睛也好像被粘住了，完全睁不开眼。她的世界一片黑暗，但耳边越来越清晰的响起各种呼救的声音。老人、小孩、男人、女人……声音五花八门的穿插，但相同的是，这些声音都带着哀嚎在呼救。
快点睁开眼睛啊，快点！然后快去救他们！
她在心里呐喊，双手摸着脸颊，粘稠的液体粘腻在她的手上和脸上，并且源源不断的淌着。但她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她必须赶快睁开眼睛，然后去救那些呼救的人。双手摸上眼睛，她不断的、不断的擦掉糊在眼前的液体，然后竭力睁开——
终于，黑暗的世界透进一丝光亮。
下一秒，她睁开了眼睛，看见了眼前的一切。
阴沉的天气，雨水凶猛的冲散地上的鲜血。房屋坍塌、空气里是尘土和血液混合在一起的恶心的味道，连带着就是一阵反胃。而雨帘中，方才呼救的人们已经停了声音，或者被咬断脖颈，或者被捏爆身体，他们四散在各处，冰凉的残体被雨水无情的冲刷出一片又一片血水。
这就是一个人间地狱。
一颗头颅滚到了她的脚边，她僵硬的低下头，鲜血还在不断的从她的头顶冒出，妄图掩盖住她的视线。她只能伸手一遍又一遍擦掉眼前的血液，然后她看清了面前的这颗头颅上，阿明的爷爷那双常含笑意的眼睛此刻暗淡无光，死气沉沉的睁着眼睛，仿佛在质问她——为什么不救我？
“对不起……”蒂娅的声音颤抖的厉害，“对不起……我想救你的，我想救你的！”
下一秒，这幅面容忽然又变成了在夺还战中死去的那些人，样貌虽然不一样，但毫无生气的样子如出一辙，连带着眼中的质问也是同一句话：
为什么不救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蒂娅跪在地上，任由血液和雨水盖满整张脸，只是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
最后，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回了红色的长卷发腾起一缕火焰，这个火苗没有被雨水浇灭，反而顺着头发越来越旺盛，最后海藻一样的红色长发已经变成了熊熊烈火，她被包裹在火焰中，浑身灼烧的疼痛，但她毫不挣扎。
她想，就这样死了吧。
火舌舔舐着她的皮肤，她闭着眼睛跪在火海中。但就在她觉得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了耳边。
【蒂娅，蒂娅。】
——那是利威尔先生的声音。
“利威尔——！！”
惊醒。
明黄色的火苗悠闲地跳窜在蜡烛尖，她的瞳孔慢慢聚焦在这束小火苗上，一瞬间觉得自己还在火海里。但下一秒，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它清晰的响在了旁边：
“啧，终于醒了吗？”
蒂娅慢慢挪开了她在火苗上的视线，男人的轮廓模模糊糊的靠近。等到了她身边的时候，她终于看清楚了，那是利威尔先生端着一杯水，坐到了她的床边。
“说你是蠢货你就要蠢到这种程度吗？”利威尔把水放到了床边的床头柜上，然后从她的额头上拿下了一块湿毛巾，“发烧了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啊……是发烧然后做噩梦了吗。蒂娅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她慢慢理着思绪，好像是下午，她躺在床上就那么睡着了，然后做了个噩梦，醒来就是现在这副样子了。
既然亮着烛灯，那么天已经黑了吧。
她不知道利威尔是怎么发现她发烧的，但看现在这幅样子，利威尔应该是已经照顾了她一段时间。
“抱歉……”她嘶哑着开口，这才觉得嗓子干的就差冒烟儿了。
利威尔看了她一眼，然后把她慢慢扶了起来，她靠着床头，手里端着水杯，安静的就这样把水杯里的水喝得干干净净。
随后，利威尔很自然的接过水杯，把它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拿着毛巾在旁边木桶里不断淘洗，“佩特拉下午来找你的时候，发现你发着烧昏睡在床上。她去找了我，但医疗室都是壁外调查受伤的士兵，你就只能在房间里待着了。”
房间里只有利威尔平平淡淡的解释的声音和淘洗毛巾的声音。他将重新变凉的毛巾拧的半干，水滴答滴答的落到木盆里，等到他把毛巾重新叠成了长方形的样子时，他转过身，拿着毛巾重新走到床边，“躺下。”
蒂娅乖乖巧巧的平躺下来，钻进了被窝里，只露出了一个黑色的脑袋，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利威尔。
利威尔将毛巾覆在了蒂娅的额头上，“所以说，你的脑子里除了排泄物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连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
“我只是睡前觉得好困……那睡觉之前困不是很正常吗……”她小声的没什么力气的反驳。
利威尔：“……”
乍一听还真有点儿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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