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古堡
“蒂娅……姐姐？！”艾伦的手颤抖的抚上蒂娅绑满绷带、浸透着血渍的脸。
“艾伦……”蒂娅坐在轮椅上试探性的伸出手，企图也抚摸上艾伦被揍的花里胡哨的脸。
“笨蛋，你摸错人了。”这是利威尔带着嫌弃之意的声音。
“哦哦。”
这就是审判结束后在休息室里戏剧性的一幕。
当十五分钟前，达里斯那宣布审判结束的声音重重的砸下来，这场人间闹剧才终于告一段落。人们喧闹的离开了审判庭，而利威尔也推着蒂娅的轮椅来到了休息室，和终于离开地下牢房重见天日的艾伦见了面。
只要在王都内，蒂娅就不可以摘下绷带，所以此刻她也看不到艾伦究竟被踹成了什么样子。本想要摸摸艾伦的脸，结果顺手摸上了坐在他旁边的利威尔——怪不得她觉得手感如此熟悉。
蒂娅悻悻的收回手，艾伦还在旁边带着难以置信和悲痛欲绝的声音为蒂娅的脸感到难过。利威尔一巴掌就拍上了艾伦的后脑壳：“动动你的脑子，她不能在王都露面。”
“假，假的？”
“安心，我没有事的。”蒂娅下意识的笑了笑，安抚性的摸了摸艾伦的脑袋，所幸这次终于摸对了位置。
“那就好，那就好。”艾伦点点头，语气终于松了下来，他慢慢低下了头，开口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蒂娅轻轻的抱了抱艾伦，“没事，我相信你，这不是你的错。”
说心疼是是真的。艾伦不像格里沙和蒂娅一样知道关于巨人之力的详细事情，当这种事发生时，惶恐和不安全部侵袭上一个十五岁孩子的身上，这让蒂娅心生怜惜。但她无法告诉艾伦真相，只能给他这个拥抱，无声地告诉他自己会陪着他，相信他。
然而这个拥抱仅仅持续了两秒，艾伦就被利威尔拎着后衣领离开了蒂娅的拥抱范围。
“行了，十五岁还撒娇吗？”利威尔靠在沙发背上，翘着二郎腿带着点痞气开口道，“呐，艾伦，你恨我吗？”
“诶？”艾伦明显愣了一下，他下意识的看了眼蒂娅，但那张绑满绷带的脸也看不出什么表情，随后他望了一下房间里的其他人，他发现韩吉、埃尔文、米克都将视线放在了他的身上，整间房间静悄悄的。
他们都在等他的回答。
怎么会恨呢？调查兵团是他梦想的摇篮，而也是调查兵团，把他从被处决的漩涡里拉了出来，并将把他带到可以大展拳脚的地方，给他实现梦想的机会。
艾伦把视线转回到利威尔的脸上，看着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开口道：“不，完全不会。我把那理解成必要的演出。”
蒂娅颇有些欣慰的勾起嘴角，利威尔也点了点头，“那就好。”
房间的空气好像随着艾伦的回答也轻松了一些，韩吉开始嚷嚷着下手轻重的问题，却意外发现艾伦被打掉的牙已经在这瞬息之间长出了新的牙齿。那颗白色的牙齿崭新的竖在艾伦的牙槽上，让蒂娅为之一愣。
这个能力，对她而言再熟悉不过了。
蒂娅此刻无比庆幸自己的脸被绷带绑的严严实实，没有人能够透过绷带瞧见她此刻的表情多么复杂。韩吉还在旁边嚷嚷着“太神奇了！”“我可以把你这颗牙收走吗？”之类的话，利威尔嫌弃的朝韩吉说道“恶心死了”，埃尔文也颇为好奇的看了看艾伦的牙槽，这个间隙，蒂娅得以安静的坐在轮椅上，毛骨悚然之意袭上心头。
有这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也是巨人。
但下一秒她就理智的否决了这个想法。九大巨人有七个都在马莱军区完好无损的被一代又一代继承着，剩下两个进击的巨人和始祖巨人此刻都应该在艾伦身上，没有多余的巨人之力会临幸她的身体。
何况，她这副能力已经退化的几乎没有了。
“蒂娅，蒂娅。”
“嗯？”思路被猛的截断，蒂娅下意识的抬头，朝向了声音发源处，“抱歉，我刚才走神了。”
“你就算睡着了也不奇怪。”利威尔一边轻嘲一边起身推上了她的轮椅，“走了，回基地，然后赶紧把你这蠢得要死的绷带摘下来。”
“艾伦呢？”
“他和韩吉一车，那个臭死眼对他很感兴趣。”
“……可怜的孩子。”
韩吉此刻有多么开心自己拥有一个智慧型可变身的巨人试验体，蒂娅此刻就有多么心疼艾伦。但心疼归心疼，艾伦现在的监视权全权在埃尔文那里，同时艾伦本身将必须尽最大努力服从调查兵团对他的研究与安排，这属于为人类做出贡献的一部分，白纸黑字的写在埃尔文递交给达里斯的报告里。
等坐到马车上后，车门一关，马蹄声重新响起在窗外，蒂娅这才真实的有了一切都结束的感觉。小小的马车后座里坐着埃尔文、利威尔和蒂娅三人，埃尔文单独坐一边，利威尔和蒂娅并排坐在他的对面。
三人就艾伦的后续问题展开了一轮小讨论。当然，说是讨论，实际上大多是蒂娅和利威尔听，埃尔文负责讲一下后续他对艾伦的安排。埃尔文想的很周全，出于安全起见，艾伦不能待在现有的调查兵团基地，而是将被安置在老基地。
老基地即旧调查兵团总部，说起来和蒂娅——或者说维多利亚——还有点渊源。
埃尔文看着蒂娅开口道，“你可能也不知道，那是七八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调查兵团刚刚成立，国家没有足够的资金为调查兵团建立基地，就直接将当时施耐德家的庄园转赠给了调查兵团作为基地，而施耐德家因为追升爵位而搬进了王都，拥有了新的庄园——也就是现在的施耐德家。”
“啊，我想起来了，我知道这件事。”蒂娅右手捶向左手的手掌，声音从绷带里嗡嗡的传出来，“那是我……祖父时候的事情，那时施耐德家还只是个二等伯爵。”
利威尔嗤笑了一声，“没有足够资金建基地，就有足够资金换新庄园？”
“没办法，我们国家就是这样，资金流动是有上下阶级的。”埃尔文摇摇头，又好像想起来蒂娅也曾是维多利亚，补充道，“当然，抱歉，我并无冒犯之意。”
蒂娅摇了摇头，“没事，事实的确如此。”
车轱辘哐当哐当的压过王都的青石板路，瓦斯灯高傲的立在路两边，这是王都特有的照明工具。除了王都外，剩下的地方都是煤油灯和烛灯，仿佛以此昭显着王都与其他地区的不同。蒂娅即便看不见窗外的景色，但她依旧可以想象到这幅场景，精致优雅的王都景色，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的墙壁内的样子。
那时她被城墙内艾尔迪亚人的生活所震撼，这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天堂。可如今再看，这也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当眼睛被蒙住后，听觉是格外灵敏些的。儿童的欢笑声隐约可以透过窗子传进马车，除此之外还有悠扬的吉他声、充满磁性的歌唱声和水哗啦啦落在池子里的声音——蒂娅猜测这是喷泉。
她有些无措的握住了旁边利威尔的手，“利威尔，这是哪儿？”
“广场。”
“……卡尔洛广场，对吗？”
“嗯。”利威尔应了一声，回握住蒂娅的手。
埃尔文好像察觉到了些情绪的变化，他很有眼色的没有出声，马车里重新安静下来，蒂娅听着窗外一切的声音，它们喧闹但繁华，充满金钱的味道却也有幸福与快乐。
它们在蒂娅的耳边越来越清晰，然后又渐渐的远去。
瞧，王都其实也不是那么的糟糕，那么一无是处。但凡能感受到黑暗，那一定是因为也曾见过阳光。
等到声音彻底消失在蒂娅耳边后，她轻轻的开口，“利威尔，我们将来的房子一定要有玻璃天花板，好不好？”
半晌，利威尔把她的手放在了手心里，“好，一定有玻璃天花板。”
等回到调查兵团的时候，城区里的钟楼早就响完了第二声，艾伦暂时被韩吉带到了兵团基地的临时地下室，蒂娅则饥肠辘辘的被利威尔推到了医疗室，裘德大叔终于解开了那绑了大半天的绷带。蒂娅感觉自己的脸都僵硬了不少，张着嘴做着夸张的表情试图尽快恢复面部自由。中途利威尔还捏了下蒂娅嘟起来的脸蛋，被蒂娅反口就是一咬。
“瘦了。”利威尔总结道。
“可能最近没休息好吧，艾伦真的吓我一跳。”蒂娅揉了揉随时会出声抗议的肚子，拽着利威尔的手就往食堂奔，“希望他们还能留点饭。”
事实证明蒂娅想多了，食堂空荡荡的连片菜叶子都没有。负责食堂的大婶甩着毛巾说道：“嘿，本来还剩三份的，被团长拿走了。”
“埃尔文……！”蒂娅掩面哀嚎。与此同时，蒂娅的肚子也跟着她一起出声抗议。
“算了，”利威尔揉了揉蒂娅的脑袋，“出去随便吃一口吧。”
“只能这样了……至少这证明艾伦不会饿肚子了。”这可能是蒂娅唯一庆幸的事情了。
两个人就近在外面的小饭馆点了两份小牛排炒饭。说是牛排炒饭，但事实上牛肉少的可怜，零星的分布在米饭的最顶上，好像在无声的向顾客强调这里面是有牛肉的。不过也正是这样，这饭没有很高的价钱，人均十五钢币，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得以没有雪上加霜。
最后钱是利威尔付的，原话是“放过你那和大脑一样干净的口袋吧”。没办法，蒂娅这个月的工资的确花的差不多了，不过情有可原，她的钱基本都给利威尔买了红茶。
这顿饭对于日常面包配汤的蒂娅和利威尔而言也算是提升了一下生活质量，蒂娅在利威尔面前也没有什么故作矜持的样子，利索的把一盘饭吃的干干净净，出门时和进门时一样揉着肚子。
看着蒂娅一脸餍足的模样，利威尔开口道，“你这样吃两顿就胖回来了。”
“胖点不好吗？”蒂娅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腰，然后抬脸笑眯眯的看着利威尔，“你上次还说我应该再胖点。”
利威尔睨了蒂娅一眼，“那是让你胖到该胖的地方。”
“……”
利威尔你变了。
到这儿为止都还是正常的小夫妻对话，但也仅仅是到这儿为止了。后续利威尔难得空闲，提出既然吃撑了要不要顺便逛一圈的提议，结果被蒂娅强烈驳回，声称要回去赶快看看艾伦。
于是两个人就此偏离了小夫妻的路线，重新迈上了为人类奉献□□路。
当天埃尔文就通知了未来的安排。艾伦明天将被送到老基地，护送队伍由利威尔、蒂娅及其作战班组成。这是蒂娅第一次脱离韩吉分队转而和利威尔一起行动，大概是因为埃尔文考虑到了蒂娅和艾伦的关系。
这对于蒂娅而言是个好消息。她现在恨不得随时看着艾伦，毕竟巨人之力太过于模糊，她害怕艾伦在这方面出上什么差错。
护送小队在第二天一早就集合在了兵团基地的门口，蒂娅和佩特拉是结伴骑着马到门口的，到的时候艾伦已经被利威尔看着坐在马上。利威尔的确和埃尔文报告里写的一样，要尽可能随时看着艾伦。
他们将穿过两个城区，去到罗塞之壁偏僻的南部森林。
奥卢欧一路上对艾伦谆谆教诲，当然语气并没有那么好，蒂娅倒没有说什么。这些年下来她也知道奥卢欧的性格，其实是个很好的小伙子。而且就算她不开口，奥卢欧也会自行结束话题。
她带着笑意开口道：“奥卢欧，总咬破舌头容易溃疡的。”
“嘁，这是意外，意外嘶——”
血溅当场。
场面实在不忍直视，艾伦偷偷往蒂娅的身边偏了偏，压低着声音问道：“蒂娅姐姐，奥卢欧前辈经常这样吗？”
蒂娅差点笑出声：“嗯，习惯就好。”
并不是只有奥卢欧一个人骑着马说话会咬到舌头，但次数之多、出血量之大，奥卢欧排第二，可没有人敢坐第一名的宝座。
后面的路上很安静，话题终止于奥卢欧的舌头。但当那座恢弘古老的庄园古堡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时，包括蒂娅，大家都或多或少的吸了口气以表达震惊。
这栋有了年头的建筑沉默的耸立在树林中，像神秘的精灵古堡。藤蔓弯曲纠缠的攀爬在古堡的墙壁上，上面点着各色不知名的小花，它们随着古堡在这座树林中清醒、沉睡、再清醒。而蒂娅一行人则成为了它们的第一批观赏者。
奥卢欧“嘶”着舌头开口道“这地方真是见鬼的大”，佩特拉则称“还没住过这么厉害的地方”，而蒂娅在看到这栋古老建筑的一瞬间，跟着倒吸一口凉气的原因则在于——
“这得打扫到什么时候？！”
答案：无休无止的打扫。
在这个世界上，利威尔可以忍受食物简单、可以忍受居住环境简陋、甚至可以忍受蒂娅的头发丝掉到他的枕头上，但是他决不允许灰尘出现在他长期居住的地方。
打扫开始的两个小时后，蒂娅拎着一桶水送到了利威尔正在打扫的房间，然后就地伸了个懒腰，“我后悔了，我应该跟着韩吉他们押送巨人的。”
此刻，利威尔正头巾口罩围裙全副武装，拿着一块抹布跟房间里的桌子进行斗争，“你以前可没有这么懒。”
“你指我八岁的时候？那不一样，那时候你可是我的金主大人，我必须得勤勤恳恳。”
“现在我是你的长官。”利威尔拎着抹布黑着脸走到了蒂娅的面前，“再在这儿磨蹭时间，我就把你打包扔去打扫地下室。”
“好的，长官。但是长官，我还想申请一件事！”
“有屁快放。”
“从节省打扫时间，减少工作压力的角度考虑，您的下属蒂娅申请少打扫一间房间，希望晚上可以和兵长同床共枕！”
事实证明，这三年来蒂娅也是有变化的。
比如她的脸皮变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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