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重伤
树林里不断的传来“咚”“咚”的撞击声，光听就知道战况一定相当惨烈。利威尔飞快的穿梭在林间，他脑中是挥之不去的蒂娅和利威尔班的惨状，身体几乎是在机械性的向声音发源地赶去。
他的牙齿已经咬的麻木，完全感觉不到腮帮子那里的阵痛。刀柄硌在他的虎口处，已经泛起了青紫色的痕迹，但他依旧很稳的握着刀。刀锋快速的划破空气，风声“呜呜”的被甩在利威尔的身后，远听就仿佛是幽灵的哭泣。
当利威尔看到女巨人的身影时，三笠正尖叫着艾伦的名字，而艾伦则被女巨人硬生生从后颈处咬了出来，这让三笠恨不得立刻飞过去把夺走艾伦的女巨人砍个粉碎。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深知女巨人可以硬质化的利威尔把瓦斯量开到了最大，在三笠扑上去的前一秒拦腰阻止了她。
这个小姑娘，他认识，是总跟着蒂娅的小屁孩之一。
不能再让她去送死了。
“没用的。”这是利威尔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牙槽的酸疼渐渐袭来，“先保持这个距离，她好像也疲惫了，速度没有那么快。”
“艾伦，艾伦被带走了！”三笠的声音有点颤抖，“目标是有知性的，它的目的就是为了带走艾伦！所以艾伦一定还活着，我们得救他……！”
“它也有可能是想要吃掉艾伦，总而言之就是让他消失。”
“他还活着！！活着！！”三笠高声强调，“如果你不愿意去，我就一个人去救他！”
“闭嘴，小鬼。我什么时候说不救了？！”
艾伦·耶格尔，这个他们用尽生命都在保护的人，他决不允许他们的努力白费。不论是死是活，他都要把这个小鬼，拽到他们的面前，拽到……蒂娅的面前。
三笠狠狠的“嘁”了一嘴，“说到底，如果你能够好好保护艾伦，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啊，大概吧。”
这句话轻飘飘的，传到三笠耳朵里的时候微弱的差点就要听不见。这让三笠一阵恼火，这个男人冷淡的态度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该死！”三笠咒骂了一声，她愤恨的抬头看向利威尔，开口道，“你难道一点——”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悲伤、后悔、痛苦、仇恨——这是她所看到的，那双灰蓝色的眸子里所盛着的感情。它们明明那么汹涌，那么浓烈，像他手里的刀锋一般尖锐锋利，但却尽数被这个男人悄无声息的隐藏着。他让理智与镇定强行覆盖在表层，包裹住这些带有强烈个人色彩的感情。
三笠把后面的话都吞进了嗓子里。她看到了这个男人的悲伤，甚至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眼睛里都盛着些什么。
“先把目标缩减到救出艾伦，女巨人……这件事先暂时放弃掉。”利威尔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但不知道是不是窥探到了他的悲伤，三笠再听这句话时，从利威尔平淡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颤抖和不甘。
她把自己的语气放弱了点，“但是，它杀了我们的同伴……”这样放掉它，我们的同伴难道就，白牺牲了吗……？
沉默了将近两秒，利威尔开口道：“我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它所有的恶行，知道它是如何对待我的属下和我的恋人。它把他们像玩具一样卸掉胳膊、捏碎骨头，在玩完就扔到了地上，任由地上与树皮上的泥土染脏他们的伤口。
“既然它有硬质化能力，仅凭我们杀不死它，救出艾伦是首要任务，听我的判断。”
但我也知道，我必须完成他们拼尽全力都在做的事情。
“你负责吸引它的注意力，我来……削弱它。”
“削弱它”这三个字，利威尔稍稍加重了音，三笠感觉利威尔这句话像融了冰进去，冷硬的厉害。她应声朝着女巨人飞去，在从女巨人眼前飞过的瞬间，她正面着女巨人的脸，也能看到从后面奇袭而来的利威尔。
他紧握着钢刀，像离弦之箭般飞快的闪到了女巨人的背后，一瞬而过的眼神里蕴藏着浓浓的杀意，明明说好放弃杀掉女巨人的事情，但这一刻，三笠觉得这个男人就是要杀死它。
女巨人敏感的感受到了利威尔在背后撩起的杀意，它飞快的转身出拳，而三笠那句“小心”还没有喊出声，利威尔就举起刀，以只能在空中留下残影的速度席卷过女巨人的手臂，在他飞过它肩颈的一瞬间，那些伤口瞬间皮开肉绽，血花四溅！
与此同时，女巨人在耳边听到了这样一句充满寒意的话。
“你就是这样对她的吗？”
这声音仿佛数九寒天的冰，冷意不由自主的卷上了后颈里阿尼的身体。她瞪大了眼睛，在还未做出反应之时，这句话音刚落，利威尔就将刀直直的戳进了巨人的双目！眼球就像被捏爆的气球一样瞬间破裂，血流不尽的喷发出来，染红了利威尔的发丝。
“你能看到你对他们都做了什么吗？”
“吼——”女巨人疼痛的怒吼出声，捂住了被戳瞎的双目。
“你说看不见啊。”利威尔腾空而起，居高临下的看着女巨人狼狈的姿态，开口道，“既然看不见，那就亲自来感受一下吧。”
利威尔高高的举起了钢刀，刀刃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线，上面沾染着正在蒸发的血液，白色的蒸汽就像利威尔的怒气，毫不间断的释放在空气中。
下一刻，利威尔一道残影飞过，从女巨人的头顶直穿而下！
好快——！！
真的太快了！！！
三笠第一次如此惊叹利威尔的实力。她根本看不清利威尔的身影，只能根据血液喷发出来的地方来确定利威尔到过的位置。
女巨人的身体就像是被削开花的肉柱，利威尔的每一刀都落的狠绝，深度丝毫不比砍下后颈肉的程度浅，滚烫的血液瀑布般浇灌到利威尔的身上，但丝毫无法妨碍他落刀的速度和狠戾。
“这里没错吧？”利威尔在一片血海中自言自语道，随即，刀刃狠狠地砍入女巨人的胳膊，肉块迅速的被挑开，白色的骨骼暴露在了空气中，血液淌下，惨状和蒂娅的胳膊如出一辙。
“还有这里吗？”女巨人的另一条胳膊被砍下狠狠的一刀，瞬间皮肉分开，那是奥卢欧被咬断胳膊的位置。
“真不禁砍啊你。”他飞身扫过女巨人的后背延伸至双腿，所行之处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刀刀见血，肉皮横翻，“他们，可比这疼多了啊，混账——”
无数刀光闪过。随着利威尔的声音落下的那一刻，那条骨骼外漏的胳膊终于从后颈处落了下来，女巨人“嘭”的瘫坐在地上，血液、泥土和灰尘腾空而起。
“后颈……”三笠低呼，“是机会！！”
能杀死的！杀死它！！
“住手！”在三笠被女巨人拍向脊梁的前一秒，利威尔一把推开三笠，用膝盖骨生生接下了这一掌，“去救艾伦！！”
三笠顺势扬刀狠落，将女巨人的嘴从左向右一划到底！
沾满了唾液的艾伦紧闭着眼睛，无力的从女巨人的黏滑的舌头上滑落下来，利威尔一把抱住了他，“快走。”
终于，没有什么再能够拦住艾伦回城的路了。
利威尔抱着艾伦，眼中满含不甘的回头向女巨人望了一眼。瘫倒在树下的女巨人再也做不出任何动作，唯有眼泪从眼角滑下，晕进了血液里。
在哭吗？
利威尔冷漠的收回了视线，风迎面吹着他的面庞，将他的眼角吹的酸涩生疼。
至此，第57次壁外调查的战斗，终于结束了。
利威尔粗暴的把艾伦扔上了马车。三笠埋怨的喊着“你轻点！”便扑到了艾伦的旁边，此刻艾伦还在昏迷中，但看样子他昏迷的也很难受，眉头紧锁，双唇紧闭，颇有一副在噩梦中挣扎的样子。
不远处，埃尔文正在和韩吉交涉着什么，当他看到利威尔拎着艾伦回来的那一刻，他快步迈上前，开口道：“利威尔，辛苦你了。”
“……没事。”利威尔垂了垂眸，“那我去收遗体了。”
她，他们，都还在等着我。
“等等。”埃尔文我把握住利威尔的手臂，他这才发现，他的手臂在止不住的颤抖——与其说是手臂，不如说利威尔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你和女巨人……”埃尔文有点惊诧，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利威尔作战到如此地步。
“万分之一罢了。”
——它所承受的痛苦，不过万分之一。
“将来我会让这混蛋，一点一点，全部还回来的。”利威尔的声音不大，但非常笃定，带着决绝的杀意，像是把这句话刻在了骨血里一般。
“啧，还有什么事？我要去收遗体了。”
“不用收了。”埃尔文指了指远处的几辆马车，舒了口气，“我们已经收完了，蒂娅和你的班重伤，你去看看吧。”
埃尔文的声音带着浓厚的叹息，他有些担忧利威尔看到他们时的样子，毕竟他们的状况实在是……太惨了。特别是蒂娅，尚存着一口气吊在那里，却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着活下来。埃尔文锁着眉看向利威尔，利威尔愣在了原地，声音带着些奇怪的情绪——
“你说，重伤……？”
“是的。佩特拉和奥卢欧还在昏迷中，埃尔德和根塔已经醒过一次了，但现在又睡了过去。蒂娅情况比较惨，队医说她骨折加出血量巨大，现在尚有一丝气，但——”
话还没有说完，利威尔一把甩开了埃尔文的手，朝着他指向的马车方向飞奔而去！
他很少见到利威尔跑步的样子，因为他通常都是一副处事不惊的淡然脸，遇到紧急事态也都是在马匹上或者立体机动装置模式上，基本没有过需要跑开的样子。事实证明，就算腿短个子矮，只要爆发力足够强，跑起步来依旧快的不可思议。
就在埃尔文注视着他的同时，利威尔用尽力气奔向马车，但越靠近马车时，他反而有些慢了下来，心跳“咚咚”的敲击着他的胸膛，他的手紧张的冰凉，但脸色却因为血液涌上而红了两分，瞳孔微缩着看向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马车。
【重伤】
【还在昏迷中】
【已经醒过了一次】
【现在尚有一丝气】
埃尔文的话回荡在他的脑海里，与此同时还有他一闪而过时，蒂娅和佩特拉他们刻在他脑子里的惨状。
他以为……他们都死了。
但现在……利威尔抿着嘴走到了马车前，他睁大了眼睛，灰蓝色的眸子里倒映出马车上，佩特拉和奥卢欧静静沉睡的模样。披在他们身上的墨绿色披风有着细微的起伏，这代表着他们仍旧在呼吸——呼吸。
埃尔德和根塔在中间那辆马车上，同样陷入着沉睡。利威尔手指颤着依次握了握他们那沾满干涸了的血迹的手，他有千言万语想对他们说，说“谢谢”、说“你们干的太棒了”、说“你们是我最优秀的伙伴”，但他张了张嘴，喉咙发干发涩，什么都说不住口。
最后，他来到了最右边的马车上。
利威尔不由得屏住了气，时间仿佛停止在了这一刻。
那个瘦弱高挑的女人，此刻安安静静的躺在马车上。她没有绿色的披风盖住身体，取而代之的是队医为她简易缠上的绷带和夹板。蒂娅就这样闭着眼睛，她看不到已经停止的作战，看不到安全回来的艾伦，也看不到利威尔凝视她的双眼。
她的面色白的吓人，仿佛血液已经不再流到她的脸上。与脸色对比明显的是她的头发，黑红相间的颜色更加凸显了她脸色的虚弱，简直就跟死了一样。
“她，怎么样了？”利威尔的眼睛没有离开过蒂娅的脸哪怕一秒，但坐在蒂娅旁边的小队医知道，利威尔是在跟他说话。
“报告兵长，初步判断蒂亚班长四肢严重骨折，肺部被肋骨穿破，部分肌肉可能坏死，出血量不少，但脊髓与盆骨完好，目前尚有呼吸……这是个奇迹。”
小队医的声音说得越来越小，他知道利威尔兵长和蒂亚班长的关系，心疼之余，他也不忍心说出蒂娅的病况，这里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疼痛和鲜血。
“……好的。”利威尔的声音干干的。
非常有眼色的小队医此刻离开了蒂娅的旁边，将这辆马车单独留给了这对可怜的恋人。利威尔踏上了这辆马车，他没有坐在车两边的小台子上，而是直接坐在了蒂娅的旁边。
“我把艾伦那臭小鬼带回来了。”
“女巨人没死，我们失败了。”
“但你是成功的，你们都是。”
……
利威尔像在聊天一样说着些话，他把蒂娅被血粘在一起的头发从脸颊上拨开，一点一点的理顺到头两边。他的手上沾着从发丝上黏到他手指上的血块，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但利威尔并没有管这些，他依旧坚持着，将粘在蒂娅皮肤上的头发拨到一边。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绣着“利威尔”的手帕，这只沾满了血迹的手握着它，优先选择去蹭掉蒂娅脸上的尘土和鲜血。
终于，蒂娅的脸上变得干净——非常干净，煞白煞白的，仿佛一张白纸。
他俯下身，轻轻的亲吻了一下蒂娅的额间。
“好好休息吧，”利威尔的声音带着气腔，还有点儿沙哑，“谢谢。”
谢谢你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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