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大海
蒂娅是踏着雪拎着行李箱朝利威尔跑过去的。
她红色的卷发在一片银白的世界里格外火热张扬，和发色一样的是她脸上洋溢的笑容。在距离利威尔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她两脚发力，向前一跳——
“利威尔！！！”
清亮的声音带着喜悦，她直接扑到了利威尔的怀里，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了利威热身上。利威尔往后稍退了两步，手倒是稳稳地抱住了蒂娅。
“你怎么来啦？”
怎么来了？
难道说自己以为的三天是昨晚回到调查兵团，结果自己等了半个晚上也没等来人影，所以一早才决定来接人吗？
当然不能这么说。利威尔鼻子轻哼哼了一下，略过了这个话题，“快点下来，十岁小孩子都不玩这一套了。”
“我才三岁嘛。”蒂娅笑眯眯的从利威尔身上蹭下来，然后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接我啦？是不是想我？”
“……”利威尔瞥了一眼蒂娅，然后语气有点轻松的开口，“三岁的小鬼找不到回家的路。”
嘿，还接上她的话了。蒂娅在心里给今天利威尔的心情打了个九十分，然后朝利威尔伸出了手，“那么就要麻烦利威尔带我回家啦。”
利威尔接过蒂娅的行李箱，然后把蒂娅伸过来的这只手握着揣到了口袋里，“觉得麻烦我的话，回去把地板全擦一遍来作为感谢吧。”
“？？？”蒂娅没想到迎接自己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擦地板，她义正严辞的拒绝了利威尔，“不，我又觉得不麻烦你了，毕竟利威尔也是要补偿我的。”
“补偿？”利威尔看向蒂娅。
蒂娅狡黠一笑，“对呀，让我茶不思饭不想的思念了三天，总得补偿补偿我吧？”
完全就是倒打一耙。利威尔有时候总能被蒂娅的厚脸皮惊到。明明也是自己要来开垦区的，结果到头来倒让他来补偿。况且，天知道这鬼丫头到底有没有想他？没准儿脱离了调查兵团在这里玩的茶饭不思倒是真的。
“那么你也要补偿我吧。”利威尔淡淡的开口道，“我可是一个人待了三天啊。”
当然，韩吉那个不属于人类范畴里的存在另算。
闻言，蒂娅一脸诡计得逞的看着利威尔，“所以说利威尔果然还是想我了吧？”
利威尔：“……”倒真是伶牙俐齿。
其实蒂娅说的也没错。实话讲，他的确有些想她了。没有她在他旁边叽叽喳喳的，生活陡然冷清了几分。而且两个人生活久了，总会养成一些同居才会有的小习惯，比如她会提前为他泡上茶，他会在晚上催着她去洗澡。当他摸到了空茶杯，喊她却没有回应的时候，他就会想，哦，这小鬼出门了。
就像生活总缺了一个角，而当方才蒂娅朝他跑过来的时候，这个角又被补全了。
他妥协在蒂娅的小算计里，“是，我也想你了。”
利威尔的声音落进蒂娅的耳朵，明明积雪尚在，但蒂娅弯着的眸子里盛着融化的春水。
就像之前所说的，利威尔很少这样□□裸的表露这种感情。有时候蒂娅就会像这样拐弯抹角的勾出利威尔的真心话，利威尔也知道蒂娅的心思，所以这种时候多会顺着她来。
就算是人类最强，利威尔也是要掌握点恋爱技巧的。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蒂娅心满意足的重新迈开步子，朝着调查兵团走去，“那么……就把未来的日子都补偿给利威尔吧！”
当最后一个巨人在玛丽亚之壁的木柱下化成蒸汽时，春天就来了。
在这一个冬天里，蒂娅的确如那天上午的承诺一样，基本上一天不落的陪着利威尔。只要自己没工作，就算是利威尔公事出差也陪着他一起。这在满是单身汉的调查兵团里成为了一道亮丽独特又让人难以企及的风景。
利威尔兵长和蒂娅分队长的感情真好啊——这是单身汉们心里的感叹。彼时让总会看两眼三笠，然后微红着脸撇开视线。而三笠眼里的艾伦，却始终将视线放在了遥远的墙壁之外。
这对于他们而言是个矛盾的时代。感情和梦想好像总是不同步，一个快了另一个就慢下来，像利威尔和蒂娅这样的存在非常稀少，所以就显得格外珍贵。
“让？让？”科尼的声音打断了让内心那份仍属于少年的感慨，“你在发什么呆？列队了。”
“啊啊，知道了……我可能就是没睡醒……”让打发了科尼，他的这些想法，科尼这个笨蛋是绝对不会理解的啦。
他牵着马排进了队伍里，心里有些敲锣打鼓。
这是时隔六年的、在玛丽亚之壁外进行的壁外调查。其实说实话，他还从来没有在玛丽亚之壁外进行调查过，这次对于他而言是个全新的地图。不仅如此，按照韩吉团长的预计，他们或许还能够看到这块土地的尽头。
阿明说是大海，但让并不知道大海是个什么东西。他不像阿明对于它拥有着超乎寻常的探索欲，对于大海他没多少好奇，他只想到这块陆地的尽头，丈量一下这块困住了他们一百多年的陆地到底有多大。
排在前排的利威尔和蒂娅站在韩吉的两边，绿色的披风依旧飘扬，和春暖花开的季节格外搭配。
“上一次还是六年前了。”利威尔的语气有些复杂。
他不像那些孩子一样进入调查兵团时就是玛丽亚之壁沦陷之后，他是出过墙壁的人。在这座墙壁外，无数的士兵们都沉睡在这片土地。他们孤独又安静的在这里，等待着他们再次回来，并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现在，他们来了。
蒂娅看着利威尔的脸，心里比利威尔的语气还要复杂上两分。比起六年这个坎儿，她更想感叹的是，上一次墙内的人看到这个岛屿的边际，还是一百年前了。
那一次，他们要进来；而这一次，他们要出去。
出去，去到那广阔的世界。
“出发——！！！”
这是韩吉的声音，蒂娅有点不适应，但仍旧骑着马向前跑去。初春的风很温柔，但在如此快的速度下还是有些冷，它吹的蒂娅脑仁很清醒，让蒂娅知道他们要奔向的目的地是哪里。
出了墙壁，广阔的世界出现在艾伦他们的眼前。就像每一届的新兵一样，他们的眼睛里盛着光。
“这就是墙壁外……”
“连兔子都感觉比墙壁里的多啊。”
“天空感觉都不一样了……”
听着后面的这些话，蒂娅轻笑了一声。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他们总是能让蒂娅感受到新的力量——这是和他们这帮老家伙不一样的力量。他们还年轻，还带着热血和纯真，还有着独属于少年的冲劲，蒂娅想，这可能就是年轻人吧。
他们或许注定将要带着这份新力量，踏足那个新的世界。
墙壁外放眼望去，一片平静。巨人不再成为他们的威胁，他们一路上畅通无阻的前行着，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拦住他们。
直到——
那片蓝色，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蒂娅听到了他们的惊呼声，比出墙时还要大。
那是片多么美丽的水域——它的蓝色无边无际，在春天的阳光下闪闪发亮，就像有金箔漂浮在上面。它的浪花扑到沙滩上，然后往后退去。来回往复，就像是拥有生命。
腥咸的海风吹拂着他们的面庞，带着的水汽让它格外清新。
蒂娅驾着马凑近了利威尔，“这就是大海。”
利威尔的视线锁死在这片水域上，“……比我想象的还要漂亮。”
这可能是利威尔人生中对事物的最高评价了。他通常都说“一般”或者“还不赖”，这片大海或许是除了蒂娅以外，利威尔唯一夸赞“漂亮”的存在。
蒂娅没有说话。
漂亮吗？真的很漂亮。
但是她亲身经历过它，她知道这片现在看起来平静无比的水面拥有着滔天的一面。雷电交加之下，它的怒吼撼天动地，每一卷大浪都像血盆大口，顷刻间就能吞噬一切。
漂亮又危险。
就像……这片大海的另一边，那个新世界一样。
韩吉带着他们踏下了石崖，他们将马匹绑在附近林子的树干上，然后迫不及待的扑向了大海的怀抱。欢乐的叫喊声遍及各处，除了玩闹的孩子们，就连韩吉也大呼小叫着，他们把海水捧起，然后撒向空中，水滴在阳光下就像钻石，落在身上又冰凉的很。
“这个东西真的不会有毒吗？”利威尔逗留在沙滩上，有点怀疑。
蒂娅笑了一下，“相信我，不会的。”
她很有经验的让利威尔脱掉了军靴，然后把裤腿挽起来——毕竟如果鞋子也湿答答的回去，利威尔可能会很难受——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她拽着利威尔的手就往海水里跑去。
在海水触碰到脚趾的那一刻，利威尔的瞳孔缩了缩。
这种感觉很奇妙。它的冰凉好像可以在这一瞬间就遍及全身，像肾上腺素一样加快心跳，反而让身体更加火热。
“怎么样？”蒂娅转过头来笑眯眯的看着利威尔。
“……有些凉。”利威尔口是心非。
闻言，蒂娅用手捧起了点海水，伸到利威尔的面前，“你看，它其实是透明的。”
利威尔凑近了一点，的确是。它褪去了美丽的蓝色，重新变得普通。
“为什么？”他问道。
蒂娅摇摇头，“不知道。这可能就是大自然的神奇吧，未知而美丽。”
然后蒂娅把海水“哗”的一下撒到了利威尔的身上，看着利威尔一瞬而过的惊讶，她咯咯的笑起来。
“利威尔——”韩吉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利威尔刚转过头，有一捧水从天而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利威尔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起来，“臭四眼，我看你是不想回去了。”
这样说着，利威尔卷起袖口就朝着韩吉走过去，两个人在海水里打了起来，水花四溅，萨沙带着科尼他们在旁边“哦哦——”的助威。
到最后，他们两个人全身都湿透了，韩吉躺在沙滩上呼哧呼哧的喘气，利威尔站在一边嫌弃的又踹了韩吉一脚，然后朝蒂娅走去。
蒂娅正在沙滩上坐着画画——她为此特意练习了一个冬天——利威尔凑着看过去，都是很简单的速写，有艾伦他们打水仗的，有利威尔和韩吉打斗的，还有大海。虽然画的简单，但神韵在。
利威尔点了点头，“没白给你当模特。”
在这个冬天，蒂娅练习画画的对象就是利威尔。房间里成百张利威尔的画像，有的画的好就保存了下来，画的不好的都逃脱不了碎纸机的命运。
被夸奖的蒂娅抬了抬下巴，有点骄傲，“那当然。”
利威尔坐到了她的身边，把原本放在她旁边的玻璃瓶拿了起来。里面盛着透明的海水。蒂娅边画边开口道，“那是给娜塔丽的，还有这个，”蒂娅指了指那张大海的画，“我答应过让她看到大海。”
利威尔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就这样静静的坐在蒂娅旁边看她画画，按照她的话而言，她就像个人体照相机。不过她很乐意干这样的事情，把美好的时刻留存下来于她而言是件很幸福的事情。而拥有着伊莎贝尔和法兰的画的利威尔深感蒂娅是对的。
最后一张是蒂娅私心画的她和利威尔。他们牵着手在沙滩上散步，一切平静又美好。
“到最后我们一定会这样吧？想想就太棒了。”蒂娅满意的看着这幅画。
利威尔看着蒂娅，垂了垂眸，淡淡的开口道，“蒂娅。”
“嗯？”
“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蒂娅愣了愣，她不知道利威尔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就随便起的。只要有个称呼就好。”
“那为什么只起名字，不起姓氏？”
蒂娅沉默了一会儿。
海浪拍打着沙滩，她望着大海，眼神好像可以穿过大海看到收容所，还有年幼的她。
“因为名字才是自己的，姓氏都是父母的，大家都用一样的姓氏，就像是家族的徽章一样。”蒂娅开口，“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家，所以不需要姓氏。”
这是利威尔意料之中的答案。他摩挲着手里的环状物，它因为长期在他的贴身内侧口袋里而温热着，此刻在利威尔的手中不断的被抚摸着，上面的水汽早就干掉了。
这是一枚戒指。
它早在冬天的时候就被利威尔定制好了。因为资金有限，他只做了一枚。利威尔本想挑一个合适的时机拿来用的，可惜一个冬天过去，他一直没有找到这个令他满意的机会。
而现在，他忽然就想这样做了。
这其实并不是个好的时机，他们的身边是吵嚷嬉笑的那帮小混蛋们，没有凯撒说的浪漫的烛光晚餐，没有佩特拉说的一捧玫瑰花，甚至都不是个像样的约会。
但利威尔就是觉得，这时候很好。
可能是因为今天阳光很好。
可能是因为今天的风很温柔。
可能是因为今天的大海很漂亮。
爱情原本就是不需要理由的。
利威尔把这枚戒指放到了蒂娅的面前，“来当阿克曼夫人吧，我给你家。”
浪花停了下来，飞鸟悬在高空，一切静止下来。
时间停留在了这一刻。
只有利威尔和蒂娅，他们是能够活动的。他们的心脏跳动，扑通扑通。
蒂娅完全屏住了呼吸，她的嘴唇颤了颤，但是没发出声音。利威尔还在注视着她，他蓝灰色的眸子里盛满了她，这份爱情透过眼睛包裹住蒂娅，就像是最温暖的阳光，最和煦的春风。
她慢慢的，从贴身口袋里拿出了……一枚戒指。
这是她冬天做好的，全部的私房钱只够做一枚，她本想等攒够了钱再做另一枚，但现在看来，好像不用了。
两枚戒指静静的躺在两个手心里，阳光照射着它们，在它们的内圈，刻着“t·l”和“l·t”。
瞧，他们连这都能够撞到一起。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加巧合的事情了。
蒂娅看着利威尔微缩的瞳孔，轻轻笑了起来，“阿克曼先生，你好呀。”
“啊，”利威尔顿了顿，也勾起了笑意，“阿克曼夫人，很高兴见到你。”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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