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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坑一个是一个(五)


(五)

        这一觉醒来,我突发的高烧便退去大半。

        令我受宠若惊的,是我的房间里竟也有个小丫头侍候左右。

        莫不是曲辞的贴身丫鬟,也能分得个下人伺候着?一阶管一阶,果然是大家风范。

        我将小丫头温好的汤药喝下,嘴里苦过一阵,便觉得浑身舒畅,又恢复了从前的生龙活虎,精气神十足。

        虽然被曲大少爷管控非我所愿,好在待遇不错,吃穿用度也不曾亏待于我。既来之则安之,我不如欣然接受。

        穿好衣裳,我刚想一个鲤鱼打挺溜出门,在满院侍卫齐刷刷的注视下打了蔫……变得束手束脚。

        兀自站在房间门口望了望,忽而闻见风中的饭菜香,我便循着香味去了后院膳房……就着小菜嗦下碗热乎乎的小米粥,再顺些馒头包子揣兜里,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我拍拍鼓鼓囊囊的衣襟,十分有安全感。

        好,齐活了!

        俗话说吃水不忘挖井人,我便想着顺带去看看那位曲姓祖宗,也好表示感谢。

        走到东厢房,我又见着了门口的两个熟悉面孔。

        那好像是曲辞特地从家带来的俩亲卫,一个叫行知,一个叫行慎。

        我与二人打个招呼便要推门进去,却听闻那祖宗睡过日上三竿还没起,我正诧异,竟被行慎一把推了出去。

        这蛮力可比我强得多,我倒退几步,一下就怔楞住了。

        我故意大声说话,对着高壮的行慎找茬道:“也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就是比下人金贵!”

        “你!”行慎刚两眉一竖,就被右边的行知拦了下来。

        行知看着可比行慎和善多了,行知温和道:“行慎今日并非有意冲撞姑娘。公子平日里皆天未亮就起身练剑弯弓。”

        我诧异:“那今天怎么起不来?”

        “今日……”行知一顿,“是因为昨夜,公子昨夜就着烛火看书卷晚了些。”

        行知不善撒谎,尽量把话说得圆满掩了过去:“姑娘若是有事,还请回屋稍等片刻,待公子醒了便来与姑娘通传。”

        行知这个人倒是做事细心,待人又客客气气的。

        我被安抚了一通,哪怕行慎依旧摆着张臭脸给我瞧,我也不好将火撒到他们头上,只好就坡下驴的挠挠脸:“那好吧,那就听行知的吧。”

        我刚要扭头打道回府,里屋门未开却遥遥出了声:“行慎行知,让她进来罢。”

        一听就知是那祖宗的声音,想必是初醒,还带着些慵懒劲儿。

        我忽的有些心虚,方才说人坏话……不知当事人听到了没有。

        当下我强作镇定色厉内荏,“哼”的一声朝行慎挑衅,见其生气又强忍着不发作的表情……我刹那明白了坏心眼的曲辞为什么老爱戏弄我,理由便是如出一辙。

        确实……有趣!

        我作得意状,轻手推开门,哼着曲儿蹦跶着就进了屋。

        门被外头关上,耳边还能听见侍卫行知,向行慎宽慰两句:“公子交代过的你可忘了?那姑娘哪怕性子再差,也是‘客人’。”

        对嘛,对嘛。我是客人,你们哪能对我凶呀。

        我将“性子差”充耳不闻,心里连连赞同,而后一屁股坐在了外屋的凳子上。

        “什么事情这般高兴。”曲辞身着白色里衣,披着金线绣纹的锦衣从里屋出来。

        经他点出,我才发现自己从进屋起,便绷不住上扬的嘴角。

        我想我是跟着这位祖宗学坏了,才会得意忘形,我摆摆手道:“没有没有,今天吃饱了就很高兴。”

        “你倒是容易满足。”他道。

        此时曲辞未来得及梳洗,长发如瀑一泻而下,手上也没闲着,指节分明的大手正专心将衣裳上的盘扣一一扣好:“今日起得早,可是我请来的大夫医术高超,将你药到病除了?”

        我端详着他那张分外俊美的脸庞,心想果真如行知说得那样,这祖宗昨天没睡好,今日眼下还显着淡淡青影。

        适时进来个丫鬟,将脸盆热水都细心端进来,我便全权揽下。

        我忙不迭发挥狗腿特性,取来木梳替他打理长发:“是啊是啊,多谢大少爷救人于水火。”

        闻言,这位祖宗的笑容变得几分玩味:“怕不是药材的剂量出了错罢?明明昨日生恐躲我不及,怎的今日偏向虎山行。”

        这话一出,我就听出来这祖宗在给我下套。

        我到底比不过高阶段位玩得花,赶紧将他捧高:“您是虎,也是最珠光宝气最值钱的那只!”

        这话也非毫无依据,谁能像他侍从无数呼来喝去,又身价不菲。

        我咂咂嘴,不知哪来的勇气开启揶揄模式,又道:“托祖宗您的福,我睡一觉出了汗,就吃嘛嘛香,您是不是很失望啊。”

        他瞥我一眼,依言而答:“是啊,我好失望,活该让你再烧上三日。”一顿,唇角微扬,“待到不治而亡那才好呢。”

        这话说得不知真假,我偏生捏不准曲辞的脾性,只察觉到森森危机,只得倏然住了口,再不敢说话轻慢。

        待他洗漱完毕,就有丫鬟回收物什,将滚烫的茶水轻手奉上,再倒退着出了屋。

        茶烟袅袅,衬得曲辞心思深重。

        他若不笑,精致的鼻唇便显得锋利而刻薄……若是大笑,眉眼微弯,倒是有几分女子的阴柔与妩媚。

        曲辞与我隔着一张桌案坐下:“所以,你今日来做什么。”

        “……来感谢曲大少爷的收留之恩。”我一本正经道,“山匪的事情也关乎到镇上百余百姓的生活,宜早不宜迟,如果我们早早解决的话……”

        也好让你早早放我走……!

        他自静默中看我,我被盯得很是不自在,赶紧从兜里掏出俩包子解燃眉之急:“喏,给你,这次就趁热。”

        我递去面前生怕他嫌弃,又赶紧补充一句:“是我刚从后院拿来的,还用纸包着的,不脏!”说着,还亮出了我搓洗白白的小手掌。

        可我刚说完就后悔了。

        像他那样锦衣玉食的大少爷,怎么会喜欢平民的粗鄙食物?他当是会像昨日那样,弃之不顾罢……

        我伸出的手一时僵住了,进退不得。

        可就在这时,曲辞瞥我一眼,却是接过了包着纸的包子:“膳房拿的?”

        “碧喜出去了,我闻着味儿香,出门就找到了。”我点点头,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包子上目不转睛,眼巴巴的道,“带着馅儿的估计是笋肉的……吃着也不腻。”

        此时的我落在他眼里,当是一只对着主人的口粮垂涎欲滴的……哈巴狗。

        曲辞笑了笑,拿清茶漱口,便将就着吃了我的包子,细嚼慢咽,手上动作连同纤长翩翩的睫羽都优雅好看。

        我暗自松了口气……想他平日里养尊处优,看他吃些粗陋食物,与他高高在上的距离倒是骤然拉近不少。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最后一口包子,他倒也受着,淡然道:“听你说话,也不像个寻常乞儿,还没问过你叫什么,从何而来。”

        我自然不是个寻常乞丐!

        “大人英明!”看着他喝茶都觉得很是香甜,我吞咽了下,赶紧腆着脸讨要一口:“我姓年,年单影。”

        没成想茶水烫得很,我吹了吹便急着下肚,烫到舌头咧着“嘶哈”了好一阵。

        “喝茶囫囵,脾性也毛躁。”他被我的滑稽模样逗笑了,唇角微挑,“单影?是何字眼,该作何解释。”

        我被烫得顾不上戒备,大着舌头道:“单嘛,单纯、简单、不复杂!而影随人成,人啥样,影子就啥样……或许可以理解成是……单纯的跟随者?”

        我又不满道:“可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为何,只影这一字,不满一生处于一人之下?”他问。

        闻言,我放下茶盏,面上稍露难堪:“年单影、年单影,年年岁岁形单影只,这不是咒我孤独终老吗!你听听你听听……多恶毒,多恶毒啊!”

        我一脸怒其不争。

        他本是琢磨着姓名其中深意,一时不查被我言语破防,竟是哧声笑了出来:“……形单影只就是孤独终老,何以如此?”

        想来他平日里也是孤单惯了,位高权重,爹妈又厉害,他的未来平坦而光明的,更何况他长得又这般漂亮,抛去古怪脾气不说……想嫁的姑娘当是乌央乌央,排着队想冲破王府的大门罢!

        反观自己,我的心头猛然涌上苦涩。

        他笑罢了,又问:“你家在何处,双亲呢。”

        这两句话不偏不倚勾起我的伤心事,我垂头丧气,像条丧家犬:“干嘛,你要上门提亲吗……别问!问就是走散了。”

        看我突然陷入低落,蔫着脑袋像一只丧家犬。曲大少爷一时有些怔然,竟有那么一瞬的……不知所措。

        这大少爷怎么会写“安慰”二字?便是兀自默了一阵,曲大少爷生硬开口:“替我束发罢。”

        “哦……好。”我应声起身来到他身后,接过尺梳,将一缕一缕如墨般的长发抓在手心里。

        凉凉的,痒酥酥的。

        趁我束发,曲辞道郊外的应兴坳,是山匪驻扎之地。

        此地易守难攻,环山近水,也不易侵入。因攻打的代价太大,谁都不愿意摊上这烂摊子,这才由得他们放任至今。

        山上物资有限,加上他们的贪念,曲辞算准了山匪下山的时机而部署人马,企图一举抓获……不想却仍出纰漏。

        我主动认错,他却道不止是因为我。

        “本以为当日一切早已安排妥当,岂料仍生变故。山匪不知从何而来的情报,反其道而行,便是出动了两队人马一线在暗一线在明,等我自投罗网。”曲辞陈述事实,很直白的承认了自己的疏漏所在。

        “这么说,山匪早早就知道了你的计划?怎么会这样呢?”这如墨似缎的长发在我指间,我有些心猿意马,不小心揪到了他的头发,他虽吃痛,却也没用言语向我开火。

        待束完发,我挠挠头:“所以这件事,我不但无过,可能还有功?”

        他默了瞬,道:“或许。”

        我突然猜到了昨晚的人影:“所以你内疚懊悔,才在我房外站着?”

        祖宗飞来一记眼刀,我赶忙扯开话题:“那那,接下来怎么办才好呢?”

        适时,祖宗将行知传唤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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