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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坑一个是一个(十九)


(十九)

        自打太子殿下举兵攻略应兴坳,便忙着将山坳搜刮而来的棉被粮食,以个人名义转赠附近几个受灾镇上的百姓,再一一分发了。

        山匪私囊的金银财宝便一并清点了,再带回去上交,以充盈国库。

        而我们找到的官员名单,在对严知府的眼线一番打压后,招出实情有迹可循,完全吻合。于是人证物证皆在,无从抵赖。

        在确定了曲辞监管的水路畅通无虞后,太子以事关重大为由,长鞭快马带着曲辞的一批人马,押着犯人先行离开。

        于是曲辞身边除了那俩亲信,便只剩下了一支暗哨保护周全。

        等大队人马回到京都,太子拿着罪证雷厉风行,先得当今圣上授意,再携一把天子剑,可对拒不认罪的奸佞先杀后报。

        太子刘琢率襄、何二家的兵马势力直接进行围剿,凡涉事大小官员统统抓捕捉拿归案,罪证落实直接抄家。

        如此干脆利落的铁血手腕,令我听得后咋舌不已。

        初见太子殿下,只觉他性情谦和,不因自己的高贵身份而将旁人看低了去。

        如今想来,确是与曲辞所说一致。

        曲辞曾说,当年明里暗里争夺太子之位,刘琢能在皇子五人之中脱颖而出,明面上风光无限,暗地里皆是以血暖着的。

        虽不清楚事件内里,却多少有了些感触。

        我曾问曲辞,既然山匪与官员早是一丘之貉,为什么我们围剿山匪时,却没有官员去帮一把,又或是告知一声。

        曲辞如此道:“想来,是这些官员知道珩之来到潭山镇,便打算明哲保身,山匪也成了弃子。却不知弃子手上,正有他们毁灭性的证据,恰好被我们钻了空子罢了。”

        太子殿下先行离开,剩下我们几个伤得伤,病得病,既然不赶着时间回去,便留在镇上慢悠悠的耽搁一阵。

        没有了山匪的侵扰,潭山镇以及周遭城乡也逐渐恢复了昔日繁荣。

        等曲辞的伤势结痂,高烧不再反复,我们便没理由继续耽搁了。

        原本说好要与我一起做桃花酥尝尝鲜,也是他先食了言。此时已然入夏,桃花也过了季,哪儿都找不到一树桃花开得盛好。

        ……估摸着做个桃子酥还有可能。

        我遗憾得很。

        临行前,曲辞将我叫过去,问我当日的心意考虑得怎么样了。

        此时的他气色好了许多,几日大病后眼见着清瘦下去,模样却也愈发俊美。

        我直言喜欢,他便要我跟他一起回京都。

        我装傻充愣:“我说喜欢你,可没答应你去京都啊。那是你的家,可不是我的家。”一顿,我继续道,“那,我先前弄丢了你的玉佩,但也找回来了。如今山坳已灭,我也算戴罪立功,想来也不欠你的了!”

        “我三番两次救了你,阿年转头便不认了,当真凉薄。”他高深莫测的将我睨着,口吻唏嘘,“作为贴身丫鬟却不跟着主子,又如何说得过去呢。”

        我诧异道:“你们王府家大业大,怎么样也不缺我一个丫头罢?”

        “阿年若是不肯,便也罢了,只当我不曾相救于你。”他的模样不知悲喜,只薄唇微抿着,言语颇有几分哀怨。

        也不知他哪儿学来的凄怨腔调,好似我活脱脱是那负心人一般。

        我无言以对,随即端起桌上晾着的参汤,作潘金莲那一副娇滴滴姿态,扯起脸皮赔笑言不由衷道:“大郎,该喝药了。”

        说不过他,也只得拿参汤堵住他的嘴。

        曲辞借着我的手饮下几口,唇上染了几分光泽:“只要你与我一同回去,我的家便是你的家。更何况,我答应了要帮你找家人。”

        我哑口无言。

        一说起家人我就犯嘀咕,除非爹妈兄弟姐妹拖家带口去跳河,否则就是曲辞把雍国土地翻个底朝天,也没法子替我圆梦。

        我不知该作何解释,他只当我为难。

        曲辞默了一瞬便组织好了语言,开口诓我道:“你要是答应与我同去,王府便能请来京都做糕点甜食最好的手艺人。到时候,莫说要学什么,就是每天换着花样做与你吃,一天吃一盘都没人跟你抢。”

        “……真的?”我怔楞着,双眼逐渐发光。

        他瞧我一脸心动,便知此事有戏,唇齿边的笑意便缓缓化开了。

        想象到各色糕点的其中滋味,我的味蕾动了动,首先在口腔分泌唾液,心下便开始权衡利弊。

        留在潭山镇我无依无靠,眼下还带着个秋秋。

        我光养着自己都快赔了半条命,更别说带着一个小孩子了。

        我既答应了秋秋替她寻一个去处,不如就让大少爷帮着我找,再跟着大少爷混吃等死……怎么说待遇都不会差的。

        如此想着,我的脑瓜子滴溜溜一转,双臂忽往桌上一撑,脸都快怼到他面前,我一派认真道:“不行!”

        他的神情动了动,睫羽一颤,似有些紧张,刚想拿出些更大的筹码来押,却听我开价道:“一盘也太少了,一天起码三盘罢……少了我不干!”

        闻言,他的带笑眉眼便舒展开去,深邃漆黑的眼瞳仿若一池落了春叶的潭水。

        “好啊。”

        听他答应得轻易,我便知道自己开价少了,低头看着他白金绣纹的衫衣领口,当下就有些不乐意。

        我悔改说辞,势必要跟他讨价还价一决高下,嚅嗫道:“不行,三盘也不够……不然就再翻个倍了……”

        我一抬头,却见他凑到了我的眼前,我正发懵,他忽的箍住了我的脑袋,唇上便压了下来。

        他的气息混杂着衣料的香味、汤药的清苦、井水的冷冽,与温热柔软覆在我的唇上轻轻碾转。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又主动放开了我,含笑道:“好了,这便是我问你收下的定金,再反悔不得了。”

        看着他一脸偷腥成功的餍足,我傻眼了。

        我活像只受了惊的兔子,猛擦嘴唇急忙跳脚:“你,曲辞你上辈子是狐狸转世罢……!多吃你两盘糕点都不乐意,小气!”

        “你也不怕撑着肚子。”听我指责他也浑不气恼,看我跳脚觉得有趣得紧,曲辞红唇一弯,似是很高兴的样子,他笑语盈盈道,“像狼也好,像狐狸也罢。今日事就这样定下,我自当你同意的了。”

        “如此,我们即时上路。”说罢,曲辞留给我一个极为干脆的背影,嘱咐行知收拾我的行李去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行慎拉着集市上选购的马车回来,我们便整装上路。

        临了,曲辞与张县令此行,太子珩之更是早早留下了一笔颇丰的费用作为感激留宿之情,令曲辞代为转交。

        张大人开始俱不肯收,最后还是痛哭流涕的收下了,口中念叨着皇恩浩荡云云。

        至此,我们一行人带着秋秋上路,驾车的便是行知行慎,不远处便是自家暗哨一路跟随守候。

        途中,我托曲辞四下寻找老夫妇的所在。

        走走停停歇歇,一眨眼,半月过去了。

        六月暑热。

        终于,不负有心人,在一个晴好热烈的午后,我们在距离孟城域三十里的村落里,寻到了老夫妇的踪迹。

        秋秋见了老夫妇好似相见恨晚,只说着两年里斳鱼与她说起的所见所闻,惹得老夫妇老泪纵横,主动提出要收养秋秋。

        我想秋秋平日里受着斳鱼的颇多照顾,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便将秋秋托付出去,并给出一些银两补贴生活。

        老夫妇虽然老来丧子,可如今有了秋秋,拿她当亲生孩子看待,也好聊以慰藉。

        看着三人其乐融融的温馨感人画面,我顶着大太阳很是动容,只好躲去一旁树下阴凉里嘤嘤嘤。

        “何以落泪?今日着实暑热,可是因日光过于明媚之顾?”曲辞朝我走来。

        我抬头硬气道:“是啦,太阳太大迷了眼!”

        见他单手背过身后,身姿挺直,他风轻云淡的问我一句:“如今成全了别人,那么你呢。”

        “随缘啦。若是明知希望渺茫,也不必太过上心了。”我蹲着身子,将双手挡在眼前挡光。

        闻言,他向我伸出温凉的手掌,道:“我会护你无虞。”

        我望向他,只觉他被阳的身姿像光一样印在我眼里,不查便落下泪去。

        我伸出手,同样回握住他的:“那,这可是你说的。”

        我笑,他也回以一笑。

        曲辞说到做到,在赶了近两日的路后,便来到了京都的驿站,王城近在眼前。

        我与曲辞稍作休息,由着行知牵着昭雪先回府上打点一切。

        待休息够了,我便换乘软轿进了王成京都,光明正大跟着曲辞从王府正门进去,一朝成了贵客。

        那日里,忠义王府热闹得很。

        一进门,簇拥着的仆人下属欢喜成一团,张灯结彩着欢呼,一路小跑着进内院里,嘴里吵吵着:“老爷夫人!少爷带着客人回来啦!”

        忠义王府的下人们,皆穿着整齐统一的深灰色服侍,看着又精神又干练。

        曲辞走在前,面上又是初见的稳重冷淡模样。而我穿着曲辞特意置办的朱红衣裙,头上束着发髻,戴着发簪,瞧着自己人模人样,却是觉着腿上漏风,走路都轻飘飘的不真切。

        眼见王府大得吓人,大庭套小院,一院又一房的……我生怕迷路,只敢探出头跟在曲辞后头走。

        经过前院,通过一条庭院路径,眼见着矮墙边养着一池锦鲤,边上便是簇拥着的假山假石。

        我紧紧揪着曲辞的衣袖,曲辞便遣散了下人,只让一个老仆人带着我们前头走。

        老仆人闲碎言语不断,总是问着曲辞的近况是否安好,曲辞耐着性子应下。

        院落里,几棵梨树长得正好,枝繁叶茂的。只不过入夏过了花期,没见着雪白娇嫩的梨花香气扑鼻,有些可惜。

        曲辞对我随口道:“再过半月,便该到了结硕果的季候。”

        “可以吃咯?”我的眼前一亮。

        老下人点点头,下意识开口:“说得是啊桂……”

        “桂?”我歪头。

        曲辞忽的阴沉脸飞去一记眼刀,老下人连忙改口:“桂……少爷!”

        “贵少爷?”我听着就乐呵,“有没有便宜少爷呀。”

        曲辞不言语,只一声轻哼,好似方才的好心情都败在了这里。

        我不解,曲辞也不想作过多解释,见老下人汗津津着。

        转了个弯,曲辞一把拖拽着我往大堂正门而去。

        “喂喂喂……”我踉跄着步子摸不着头脑,回头瞧着老下人被留在原地,我向曲辞问道,“你为什么不让他把话说完?”

        “没什么好说的。”曲辞带着我来到正厅大堂,行知行慎便早早候在了门外等着我们。

        行知说,老爷夫人都已经候在大堂了。

        曲辞微微点头,门边下人见着曲辞,道上一声“少爷”推开房门。

        曲辞在我身后,我刚要进门,有道白花花的身影就擦着我的边儿,向着曲辞扑了出去。

        我一时间怔楞在了原地,回头望去。

        “阿辞哥哥人家想死你了啦!”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再是一阵扑鼻花香。

        曲辞稍稍一怔,而后漂亮的眉毛便打成了结,他眼疾手快,伸手一把便糊在了来人脸上。教来人再不能靠近毫分。

        待看清来人,曲辞脸色微微一沉:“公主殿下。”

        “阿辞哥哥怎么待我如此生分呜呜呜。”少女的脸被他掌心捏圆揉扁,只剩捏着帕子嘤嘤哭泣。

        眼前,少女身着月白广袖裙衫,脚边裙摆层叠而下,身上散发着好闻的香味。

        她浓密的长发如瀑而下,头上戴满了玲珑饰品,肩颈上带着的璎珞晶莹剔透,透光而温润,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少女身上的桩桩件件,接揭示了其身份的不一般。

        我一怔:“……你莫不是向婉公主罢?”

        松了手,少女闻声转向我,杏眼红唇小翘鼻,确与我有三分相似:“……咦。”

        “你是……?”我与少女面面相觑,异口同声。

        曲辞沉默良久,拖着少女就往门外走,张口便是融入血液里冠冕堂皇的话语:“臣几日奔波劳碌,今日不便接待公主圣驾,还望海涵。”

        “呜呜呜阿辞哥哥都不愿意跟我说说话吗!”少女又开始盈盈啜泣。

        曲辞决定先发制人将向婉公主踢出门去,仆人们早已见怪不怪。

        此时,大堂里闲庭信步走出一人,见自己妹妹被如此待遇,太子扶着头无奈摇头道:“阿辞,你何必如此不待见她呢。”

        今日刘琢身着华丽锦衣不似初遇低调,金色绣纹彰显贵气,腰系玉带镶嵌玉石,玉冠被高高竖起,面上精神焕发,浓眉之下一双桃花眼灼灼,很是气度。

        眼见着刘琢见我在旁一怔,这精心打扮了的模样,令他一时间没认出我来,我连忙胡乱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原来是年姑娘,不必客气。”听着声音,刘琢旋即反应过来,唇边噙着一抹微笑,“姑娘今日这番打扮很是俏丽,很适合你。我与舍妹听闻阿辞今日回到王府,便特地过来相聚,没想到年姑娘也一起来了。”

        刘琢的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容,得体又不显得与人过分熟稔。

        太子殿下始终牵挂着即将被丢出门的舍妹,我急忙让开道路,见着刘琢快步而去,道:“你我虽是兄弟,本不该拘泥礼节,可她终究是我妹妹,又是个姑娘家,总该顾及些脸面不是?”

        曲辞应了,知错不改。

        刘琢叹气,拉上曲辞一道出门应付公主。

        大门一关,公主被拒之门外,而我却措手不及被迎进屋里,受到了截然不同的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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