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这个周末在吕维的陪伴下三个人都玩得很开心，原本有些不苟言笑的吕郜林也像吕维一样和蕊蕊变成了好朋友，还时常给蕊蕊带来新的名著。
将那一枚精致的铜制瓢虫书签送给蕊蕊，蕊蕊看着活灵活现的瓢虫书签上被新刻了两行诗：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这是一首情诗？”樱柠不解的问。
“嗯，原本是一首情诗，但是这两句还有一个意思是，有些话我们互相对视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并不需要说出来，你不觉得也很适合我们吗？”
吕郜林嘴角噙着笑意，樱柠抬头看着他，他眼里墨色深沉，像一棵笔直矗立的墨柏，灼灼烈日下也不曾倾倒一分。不知道为何他对那晚的事情选择不问、不说。
“谢谢，我很喜欢，也许我们可以真的一起玩。”
樱柠突然活泼的笑弯了眼睛，她眼中一瞬间的神采让吕郜林晃了下神，这时候看起来活泼的樱柠才完全和那晚漂浮的小女孩完全重叠。
“果然是你。”
他心里却没有松口气，他已经上了几年学了，对这个世界多少是有一些了解，他很想知道“李蕊蕊”是怎么做到那晚的事情的？
樱柠一巴掌打掉他伸过来想替她整理刘海的手，抱起书就跑回了教室，把吕郜林满肚子的疑问都甩在身后。
眼看着“李蕊蕊”拿了“学长”的书，还被学长摸了脑袋，躲在暗处偷看的侗可佳心里又羡慕又嫉妒，像是吃了一箩筐没熟的青桔，酸的眉毛都要掉了。
她生气的跺跺脚，想要上去中途拦住樱柠夺下那本书看看，没成想却被忽然过来的吕维挡了一下。
“你要干什么？”
“小维？我……我没有要干什么呀，我跟蕊蕊是好朋友，我想问问她刚刚去哪里了。”
平时面色和善跟谁都能说上话的“老好人”吕维却一改往日颜色，面色不善的警告侗可佳。
“离她远一点，别没事找事。”
如果是认识以前的“吕维”的人，应该对现在吕维的表情很熟悉，这是这个家伙非常不爽准备动手的迹象。作为一个光会耍耍小心眼的女孩来说，面对这种可怕的警告根本无力还手于是侗可佳立刻讪笑一声跑掉了。
“姓吕的都瞎了吗？怎么都喜欢这个黄毛丫头？！她明明就又丑又土！”
心里翻江倒海的醋意久久不平息，听到背后吕维自己上去拦住了李蕊蕊亲热的跟她说话，更叫她气的原地跳脚，直到上课铃响起来才愤恨的坐回座位。
这天放学后，樱柠意外的被叫到了教师办公室，叫她去的还是自班的文艺委员。她一头雾水直到侗可佳让她把“学长”给她的那本书一起带去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打小报告了。
“还有人会打我的小报告？哈哈！”
不知怎么的樱柠有一些兴奋，她小学时朋友就挺多，有时候看着别人被打小报告，她想了很久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类把另一个人类的日常行为告诉一个不相干的大人，这种行为又是会有什么好处？苦苦思索观察一直不得解，今天终于轮到自己被打小报告，她脑袋上似乎出现了一个闪闪发亮的标题，上书：被打小报告称呼get!
樱柠顶着侗可佳非常不解的眼神几乎跃跃欲试的抱着书听话的去教师办公室了。
“老师！您找我？”
姗姗老师有点头疼的看着这个小女孩。她刚刚去过她家家访不久，去的时候父母都不在家，一家人只有一个奶奶带着姐弟俩守着老房子，而且奶奶大字不识一个，这孩子上学还能乖乖的完全依靠自觉，去她家的时候家长对她是否学习好，是否健康成长根本问都没问。
姗姗老师印象很深，那奶奶见到老师的第一句话是：“班主任还是个女老师呢！大城市来的吧？女娃子当老师，很好，铁饭碗哦！不愁嫁！”
说不出哪里奇怪，但让她有些不自在。
“蕊蕊，有同学反应你在跟高年级的男生早恋？”
姗姗老师看着有些呆头呆脑的小姑娘，这个女孩家境，长相，学习都卡在“一般般”上面，上课的时候偶尔看见她的眼睛时只觉得她的眼神空洞无物，像是在出神，但是时间久了老师们才明白，她真的是天生的死鱼眼。
这种情感表达缺陷让这个小姑娘一直处在双目无神的状态里，每日都跟丢了魂一样，但是要是突击提问，她却也能回答的头头是道，虽然整日里木木的还喜欢偷偷吃零食，但确实是老师都喜欢的那种“乖孩子”，她实际上并不相信那个过于积极的侗可佳的，但是听她言之凿凿的说还给了情书，还是下课期间众目睽睽给的，总是要问一问的。
“没有呢老师。我没有收到过情书，我是跟同学借了一本这个。”
樱柠面无表情坦然的把吕郜林带给她的书递给姗姗老师。
是一本硬装的《汤姆·索亚历险记》。
姗姗老师粗略翻了翻内容，她听说过这本书却也没有看过。学校鼓励孩子们多读书，她借书的这一行为并不过分。
“这本书你能看懂吗？”姗姗老师亲切的问她，“里面似乎很多跟我国国情不太相似的地方呢，都能理解吗？”
“嗯。老师，我刚看了一点，还可以，但是我还是最喜欢《鲁滨逊漂流记》。”
姗姗老师可不知道她喜欢鲁滨逊漂流记是因为里面各式各样从无到有的奇葩美食，现在听她突然来劲似的跟自己说起书来，姗姗老师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诉她：“这本书我也没看过，你喜欢看游记？倒是个好的爱好，看来同学们是看错了误会你了，赶快回家吃午饭吧。”她有些尴尬的结束话题，决定最近有必要多看点书。
樱柠从办公室里出来时看见了躲在柱子后面偷看的侗可佳，她仍旧没事一样的从她面前经过，听她在后面着急的抱怨。
“怎么老师也偏袒她！”
小孩子们的嫉妒来的猛烈却也并不认真，没多久大家都习惯了樱柠和吕家兄弟的来往，她只觉得无所谓嫉妒或羡慕，毕竟这些感情她还没有学会，实在无法共情。
这本新书不到一周又看完了。她的父母似乎非常忙，这周连电话也只打回来两次，奶奶怕弟弟认不到爸爸妈妈，决定周末还是叫爷爷把他们都带去厂里住。樱柠只好跟吕郜林吕维兄弟说了原因，顺便又借了两本书。
周五的晚上，樱柠躺在床上回味刚看完的《汤姆·索亚历险记》。她不太明白，人类为何不能都像汤姆那样，敞开心怀生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为什么就要按照固定的生活轨迹去上学，结婚，生子。她想到自己的妈妈，年纪轻轻就要被这个家庭禁锢在脏乱的厂房里，现在还能保持年轻美丽，但是时间久了难免被脏乱的厂房环境会污染的像其他农村妇女一样，白肤不再光滑饱满，秀发不再乌黑光亮。
这晚李蕊蕊和樱柠共同做了一个梦，受共同看到的书籍的影响，两人在梦里思维达到了部分同步。她们的梦里人类不再奔波劳碌，美丽的女人们穿着各式长长的花裙子在山水间嬉笑玩闹，自由的坠入爱情，在能力经历都到了合格的层次后才去生儿育女，孩子们也不用挑起振兴家族的重任，爱学习便学，爱玩耍便玩，父母之爱子不仅仅着眼于未来，还会顾及当下，顾及眼前人。
樱柠牵着蕊蕊，牵着妈妈还有两个妹妹，以及卫生间里被纸巾盖上的那个女孩，被烧成灰、被勒死的那些人，大家都穿着美丽的花裙子，在一片茂盛的小雏菊花丛中嬉笑打闹……
再次来到爸爸的工厂时，热闹的景象更超过暑假，樱柠虽然跟着奶奶来了，却只叫了声“爸爸妈妈”就再也没人顾得上她了。她把带来的零食和书本放好想去看看那颗大树还没有没果子，却被突然来访的小姨一把抱住了。
“丫丫！让小姨亲亲！”
飞扑而来的年轻人一把把樱柠抱起来脸对脸的亲热。
李蕊蕊的亲小姨只比她的妈妈小三四岁，却一直未婚。在农村里这个年纪还没结婚的女性可是很稀奇的，村里人都顾忌李蕊蕊的舅舅是很有威慑力的存在不敢言语，但是并不代表背地里不会嘀咕，就连妈妈也会在吃饭的时候有些担心的问小姨怎么还不找男朋友，但是小姨似乎从不在意。
樱柠看着小姨乌黑的头发也烫了好看的小卷，脸上还化了妆，涂了口红，她青春正盛，十分活泼好玩，因为大姐和小弟家生的都是两个男孩，只有二姐家里一胎得女，所以小姨对樱柠蕊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小乖乖，想死我了，你有没有想小姨？”
“小姨，我想死你了。”
听闻此言更开心的小姨将她更严密的抱住，踩着高跟难度颇高的转了几圈。
樱柠被旋转弄的迷迷瞪瞪几乎晕过去，却见到小姨身后跟了个不认识的男人。
“这是你未来的小姨夫，宝贝儿快叫人！”
那男人身高并不高，只跟小姨一般，甚至小姨穿了高跟鞋还略高一些。看眉眼和穿着应该是个标准的渔家憨厚汉子。小姨身高较高，身型却极为苗条，这男人许是做惯了农活，皮肤晒得黝黑，但结实健壮，蕊蕊看着他粗壮的腰身，觉得他一顿饭应该能吃两个弟弟，又些好奇他跟东方叔叔谁更能吃，她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人家肚子看，把小姨逗得大笑起来。
“大脚板，他在看你是不是怀孕了呢！哈哈哈哈！”
小姨就这么直接取笑着自己男人，把那老实的庄稼汉子笑红了一张脸。
那汉子用厚实的手掌轻轻拍了下小姨的肩膀，憨厚的对小姨说：“我们该走了，带着她一起去玩吧。”
“嗯，一定要带，那些小皮崽子我都不喜欢，我今天就是专门来带我们小公主去玩的！我跟二姐说一声。”
他两人似乎约好了要带樱柠去哪里玩，只简单打了声招呼，樱柠便被带上了未来小姨夫的摩托车，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要去多久。
有些惋惜不能看见两个大块头比较饭量，懵懵懂懂的蕊蕊被小姨揽在怀里。
因为缺少安全意识，她们三人都没有带头盔，但是摩托车却骑的飞快。小姨似乎也很喜欢这种速度，但是考虑到今天并非只有两个大人，还有个小公主在于是她仍旧在风里大声叫她的未婚夫。
“大脚板！慢一点，摔死你我不心疼，我们丫丫不能被摔着！”
樱柠只听的未来小姨夫老老实实笑了一下，车速果然慢了下来。她们沿着新修好的沿海公路一路吹着海风看着路过的渔船，追逐着一些调皮的海鸥，一路笔直的来到了外婆所在的村子里。
在村子南面一望无际的田野中，樱柠看见几个表兄弟全都痛苦的撅着屁股，哀嚎着被舅舅驱赶着干农活。
这场面看起来有些好笑。
舅舅拿着个耙子像凶恶的地主似的卷着裤腿站在地头上。蕊蕊看见大姨家的两个姨哥在弯腰割稻子，舅舅家的两个弟弟吭哧吭哧跟在后面将收割好的稻子用准备好的绑带绑起来。其余地里都是大人在劳作，只舅舅家这一方田里全是孩子。
“舅舅！”
樱柠识趣的秒变小甜嘴，舅舅喜爱的应了。
舅舅假模假样的咳嗽一声还是选择维持自己“严父”的形象要紧，他本身个子就极高，现在杵着耙子站在地里横眉冷视，倒跟个门神似的，不怒自威。
樱柠见小姨夫和小姨停了车就挽起袖子上去帮忙她他心里颤微微也自觉的加入弟弟们绑麦秸的队伍中。
“蕊蕊不要去，你过来喝茶！你这些哥哥弟弟们考试考了堆狗屎才叫他们来体验体验劳动人民的幸苦的！今天不吃读书的苦！明天就要吃劳作的苦！蕊蕊你学习好，不用去。”
樱柠站在舅舅旁边感觉舅舅高的都快顶破天了，说起话来也十分有力气。她用不多的情商和经验揣摩了下形势，装作乖巧的赶忙回答。
“没事儿舅舅，我跟弟弟们一起，我也学习学习。”
看着舅舅满意的点头，樱柠有些忐忑的加入了劳作队伍中。
两个哥哥其实并不顽劣，也是做惯了农活的。他们大蕊蕊三岁和一岁，但是遗传基因让他们已经像个大人的身形了，就连分别小樱柠三岁、四岁的两个弟弟，也跟樱柠一般高了。
广阔无垠的稻田里其他地里劳作的人都不多，只有这方天地里，配合的井井有条，十分科学。有了小姨夫这个壮劳力的加入，计划一天收割完的这块地到了中午舅妈送饭来时，已经接近尾声了。
舅舅在舅妈刀子一样的眼神里不情不愿的用慢动作也下来帮忙。舅妈拿了干净的手帕把樱柠拉到了田陇上仔细的擦拭她的双手。
“你这舅舅越来越不着调了，怎么把你也叫下去了？”
她似乎看不见自家已经汗流浃背的两个儿子，只把樱柠拉到面前去细细的擦汗。
樱柠自觉自己只是摸了个鱼，十分的不心虚，只好勤快的帮舅妈把三轮车上带来的锅碗瓢盆一一收拾下来。
等到两个姨哥并小姨夫收完了最后几棵稻子，又帮着两个弟弟他们一起打捆、推叠好了，才一起到地头上找水喝。舅妈准备的物件很齐全，水都看准了时候倒好了半凉着。她没有着急去看自己家的两个泥猴子，只将大姨家的二哥，大哥脸上的汗先擦了，招呼了他们和樱柠一起坐下之后才去看自己的两个儿子。
“你们俩，累死你们算了，下次老师再打电话来的话看我不扒了你们俩的皮！”
原来是兄弟俩合伙欺负别人，给人家孩子打的去告了状。
樱柠默默看着比同龄人扎实的多的两个弟弟，只能在心里为那个小孩子默默拘一把同情泪。
“妈，不怪我们，他撒谎，说他家有手机！哎呀！”
大弟弟话没说完手上的筷子便被舅舅瞬间打掉，手背也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樱柠倒吸一口凉气，但大弟弟却自己吹了吹手背，乖乖的捡起掉落的筷子用衣角随意的擦了，嘻嘻哈哈的继续吃饭。
这一顿饭吃的刚开始胆战心惊，“局势”稳下来之后便酣畅淋漓了。因为几个孩子出了苦力，都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舅妈看樱柠吃饭过于斯文，怕她从这些泥猴子手里抢不到好的便赶在开吃前给她夹了好些饭菜来。
樱柠也是最近才频繁来往海边与内陆，海边的渔村总有她没见过的新奇事物，当然她所感兴趣的“新奇事物”往往都是能吃的东西。
舅妈给樱柠夹了一大块子黑黢黢、软塌塌的头发似的东西，樱柠只看见里面黑乎乎的一团混了块状的鸡蛋，吃起来第一口却觉得甜鲜无比，热乎乎软糯糯下了肚竟比肉还好吃。
“舅妈，这个好好吃呀，这是什么？”
夸奖一家主母最高级的方式就是夸她做的饭菜好吃，舅妈听得确实开心的不行，她脸颊已经有些细细的皱纹了，但是看得出来以前也是个好看的，她连忙给樱柠又夹了一筷子。
“这是海苔，鲜海苔，早上你舅舅说你要来，我去码头上现买的，除了我们老海边的人，没人吃过！外面的人吃的都是干海苔，哪有这个千分之一的鲜啊！”
“确实是，这个东西不贵却不好买的，蕊蕊运气好，今儿就给赶上了。”
小姨笑着给樱柠夹了另一样东西，也是樱柠没有见过的。
樱柠看着用酱油、蒜末凉拌的植物，这植物有红褐色空心细杆，小小圆圆的绿叶，吃起来非常爽脆，纤维感很强。她猜破了头也没吃出来是什么蔬菜，舅舅好笑的看她吃的一头雾水，好心的笑着道。
“这是刚刚现挖的马菜，以前我们养的马会在地里挑这种菜吃，那时候人也吃不饱，就跟着马去吃，马能吃且没死的，人基本都能吃。饥荒年代野菜养活了不知道多少人呢，后来人们发现马菜不仅没有毒，还好吃的很，田间地头随便挖挖，就够一盘子呢。”
“对的，姐你多吃点！”
小弟弟在一旁脸已经埋在碗里了，还抽出空来帮嘴。樱柠好笑的吃完了所有碗里的菜，还没反应过来，大哥又给她夹了一块鱼肉。
“小蕊，你猜猜，这是什么肉？给你缩小点范围，尽着海里的猜。”
大家笑着等樱柠回答，樱柠却犯了难。看着碗里的这块红烧的鱼肉，咬起来鱼肉并不绵软，吃起来还有点甜甜的，奇怪的是这鱼没有一根扎人的小刺，只有鱼肉中间像脊椎一样的宣软大骨头。樱柠再去看整个盘子里的鱼肉，发现这一盘子中既没有鱼头也没有鱼尾，竟然全是大大小小的鱼块，她实在犯了难。
“哈哈哈，不逗你了，这个是鲨鱼！”
樱柠大吃一惊。“是我知道的海里的那种鲨鱼？”
舅舅也好笑的回答。“是滴！哈哈哈！”他开心的很，因为干完了农活稍微喝了几盅，现在已经有些上头了。
小姨见蕊樱柠似乎不太相信，她帮着解释：“是鲨鱼干，这条鲨鱼不大，应该只有不到一米长，是人工养殖的，光是身体就能吃几顿，今天吃的是一截尾巴，尾巴肉有点柴，但是你舅妈手艺好也是能做好的，怎么样好吃吧？”
这可真是开了眼界，樱柠吃的十分餍足，重重的点了点头。
吃完后碗筷被孩子们只简单收拾在一只白色的工地水桶中，舅舅大手一挥，“小子们！带你们姐妹去玩去！今晚吃什么就看你们了，去吧！”
什么叫今晚吃什么就看我们了？樱柠还在懵逼中就被大哥一把抱起来并着一堆要洗的碗筷小桌板塞进三轮车里，他骑着三轮车带着四个弟弟妹妹，就这么往田地深处骑去。
“我们要去哪里？”
樱柠虽然不害怕，可是看着三轮车沿着稻田深处越骑越远，还是有些不明所以。其他兄弟都坐在三轮车的两边，她双手稳住盛放脏碗的一个小桶，就这么被迷迷瞪瞪的带到了目的地。
还没从三轮车里爬起来，怀里的桶已经被几个兄弟抢着拎走了。她好不容易从车里坐起来，看见这破旧摇晃的三轮车被停在广袤金灿灿的稻田中间，只远远的能看见地平线处低矮的村庄的模糊影子，因为午后天气较热太阳光线较强，那些影子被晒得弯曲的空气带动的晃动起来。四周的稻田不知是谁家的还没有收割，饱满的果实即使低垂着也把樱柠挡住了大半，樱柠小心的从车上下来就看见自己的兄弟们已经在一道清澈的小水渠里顺着水流利索的把碗筷刷干净了。
“小妹，快来！”
“姐！来呀，我给你摘果子吃！”
樱柠晃了晃神，继而开心的往那处清澈的水渠跑去。
兄弟们把碗筷都收了后才陆续下了水，樱柠索性把小皮鞋脱了，背着兄弟们把穿着的打底裤脱了之后，将宽敞的裙摆收紧了在腿边打了个扣之后也贪玩的下了水。
原本深秋的水冰凉伤人，但是此时正是日上三竿最暖和，甚至有些燥热的时候，临走时小姨把自己的宽幅草帽扣在了樱柠头上。现下她站在微凉的溪水中，脚趾间能感受到河床地面十分柔软的淤泥，目之所及有些水草零零散散的飘在水面上，根部长须影影绰绰，樱柠弯腰仔细看去，一尾苗条的小草鱼悠哉哉擦过她的脚踝边，往其他地方游去了。
“姐，吃这个！”
大弟弟不知到从哪里摸了一把子野果，果子有红有黑，黑的吓人，红的妖艳。
“放心吃把小蕊，坐在这里别乱走，我们给捉蛇吃！”
二哥把一把稻草铺在岸边，让樱柠乖乖的坐着不叫她乱走。
“你下次再来的时候就可以一起捉好吃的了，今天不行，对这里不熟悉会跌倒的。”
“二哥，这个果子叫什么？”樱柠不怕东西有毒，她的大哥二哥都已经上高中，生活经验完全值得信赖。
“看着很吓人对吧？你看这里，这草里的像草莓似的小果子，你尝一个，很甜的。”
樱柠看去，果然一大片绿色草丛里星星点点的都是这种红艳艳的小果子。
二哥笑着摘了几个自己吃了。
“这个叫蛇莓，别害怕，大人们故意吓小孩子的，这个果子有轻微毒性，不能多吃，所以这里还有很多。”
樱柠吃了几颗，只觉得生津甘甜还有些荔枝的香味，难怪大人们要吓一吓小孩子们起这个名字了，这也太好吃了，小孩子们往往控制不住自己，确实容易过量。
二哥看她吃的开心，又指指小水沟对面草丛里一个低矮的灌木，那上面已经被两个弟弟摘的干干净净但是能看出来这紫黑色的圆圆果子是几颗并作一株，扇形排开的。
“这个是龙葵，没毒，所以都摘了。”
“谢谢二哥，很好吃，你们真的要去抓蛇吗？”
二哥却笑起来不说话，樱柠看看大哥和两个弟弟，他们已经在水中摸索有一会儿了，岸边放了两个随车带来的大红色塑料桶，一个桶里已经有了收获，是几个婴儿手掌大的的圆底尖头的田螺。
“舅舅怕你分不清楚，所以让你下次再一起摸田螺。我们几个比较熟悉，我们先来，你一会别吓着，我们是真的要捉蛇了。”大哥弯着腰还不忘记给樱柠再次提醒。
被叮嘱了好几次的樱柠只好乖乖的在水池边呆着。
果然不一会子大哥在一处水草茂盛的地方真的捉到了一条正在扭曲打滚的金黄色长虫出来，那长长的身体兀自扭着却因为被死死地拿捏住了咬不到人，但是因长了尖利密集的牙齿，还有丑陋的长脸，所以缠绕在少年们的手上时还是特别的惊悚。
“这是黄鳝吧？”
樱柠认得黄鳝却是在电视里看过的，这东西确实像蛇但是没有蛇那么长。
原来兄弟们带着她是来捉黄鳝的，连餐后水果也包圆了，大哥还用岸边的柴草叶子编了个好看的风车，就让樱柠拿着风车在岸上守着两个塑料桶。
不到两个小时，两个桶里已经各自有大半桶缩了脑袋的田螺，还有缠绕如麻花一般的黄鳝了。
“走吧，舅舅说今晚都去你家吃。”
大哥拎了两个桶子，他说的“你家”指的就是李父的厂房，厂房那里有足够的桌椅，还有二爷爷这为专业的厨师，诸如黄鳝这个东西不是一般人能杀得了的。
一行人骑着一辆三轮车像土匪进村似的浩浩荡荡进了厂，厂房内的喧嚣还是热火朝天，眼看着家里亲戚的孩子们都来了，蕊蕊奶奶又端出那个巨大的不锈钢盆，足足宰了三个沙地西瓜，才足够厂里所有人都能吃到。
“我的天，哪里来的这么些黄鳝？”一个等候货物的中年男人被一群小孩子们提的桶惊讶到。
二爷爷已经开始准备杀黄鳝的工具了，他果然是专业的，只见他先将一根长钉钉穿一块长长的木板让木版背面露出钉子的尖端来。二爷爷又叫了爷爷过来做帮手，两个老大哥磨刀擦拳的样子吸引了一众等待货物的客人和玩闹的孩子们过来围观。
爷爷将板子斜斜的靠坐在一个洗干净的大盆里，让后面杀鱼的时候留下来的血水和内脏能顺着木板流到盆里好做补蟹的诱饵用，朴实的农民们总是连一星半点有用的东西都不会浪费的。
二爷爷将粗略洗过的鳝鱼桶拎过来，他手上已经带上了防滑的手套，小孩子们没见过杀鳝鱼樱柠还好奇：“二爷爷，你不用刀子吗？”
二爷爷看着围观的众人有好些没有见过杀鳝鱼的，些许成就感让他不自觉挺了挺胸膛。
“不用，你们看好了！”
说话间二爷爷自桶中取出一根圆肥的黄鳝，9月的鳝鱼已经过了繁衍期，大多已经变成了雄性，这么肥的并不多见，那黄鳝本就滑溜还好二爷爷带了厚手套，他右手捏住黄鳝的尾处，须臾间就把黄鳝的尾部按在突出的钉子上。
“嚯，小姑娘你不害怕？”
樱柠实在不害怕，却不知道这时候要不要装一装可是错过了时机，再装就不像了，只好呆呆的摇了摇头。
那客人自己骇了一跳，看着小姑娘都不害怕，只好讪讪的住口了。樱柠也不知道怎么反应是好，却见二爷爷一气呵成，捏住了挣扎不已的鱼尾顺着钉子直直的往下拉，黄鳝顷刻间便被开膛破腹。
二爷爷没有着急把它从钉子上拔下来，他一手捏住鱼尾，让那钉子固定住鱼头，这时他则左手将鱼的内脏悉数掏出，樱柠盯着那鱼却见没了内脏的鳝鱼明明已经没了内脏却还在疯狂的扭曲长长的身体。
她回过味来，刚刚应该及时的怕一怕的，毕竟只有自己一个小姑娘在这看的津津有味。但是还好大家都在十分热烈的讨论关于这鳝鱼怎么没了内脏还在动的问题，并没人注意留着口水的她。
樱柠干脆蹲在人群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方便她继续围观这血腥的场面。
二爷爷把杀好的这条鳝鱼扯住，褪了外皮后才把它摔在准备好的小盆里。大弟弟惊呼一声。
“它还没死！哎呀！它站起来了！我的天哪！”
众人看去，只见这被剥了皮的黄鳝真的在盆里直直的站起身子，甚至还张大了嘴，露出细细密密错开的尖牙来。
“别理他，已经死了的，神经在抽搐罢了可不敢伸手啊！这时候要是被咬住了，剁了它的头它也不撒口的！”
二爷爷说完，一堆字大人看着几个往后躲的小孩哄堂大笑起来。
樱柠蹲着视线低，她看着小弟弟偷偷伸出去的手指立刻被爷爷一把拽回去，由内而外的真心佩服这个弟弟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真乃神人也。
二爷爷还在继续杀鱼，他的动作渐渐熟练，杀的也快了一些。小盆中已经有不少攒动的黄鳝拧成了一大坨麻花，不到半个小时半桶黄鳝已经被被杀好了，端在旁边的临时案板上准被切块下锅。
违反某些常识的血腥场面叫众人看了个过瘾，大家要散开时却见二爷爷一刀下去将一条黄鳝被切的只剩下鱼头，可是那本该死的不能再死的头颅像是攒足了劲儿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时忽而自案板上自发的弹跳而起，撞到了围观的一人身上，不偏不倚咬住了那人前怀的一颗金属纽扣，还真的不松口了。
“哎呦哎呦！我今晚得留下来吃你家一顿，不然这还亏了个扣子！”
“哈哈哈哈。”
众人看大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真的拽不下这节鱼头，都惊叹于鳝鱼的倔强，二爷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成功的把鱼头拽下来，他只好无奈的拿一柄小刀把那人的扣子挑了，就算掉到了地上那黄鳝也坚持咬紧牙关再也没有松口。
下了锅的黄鳝们初时挣扎的厉害，随着油温升高渐渐都停止了神经抽搐。一旁厂房里还在热火朝天的生产，众人无戏可看各自散去了。只有樱柠跟个闻了腥味的猫儿似的，扎根在厨房再也不想挪窝，眼巴巴的盯着二爷爷忙来忙去。
厂房的机器在日落后不久便停止了喧嚣。往常都要忙半夜，今天却十分巧合的机器出了故障。维修的人员最早也要明天凌晨才能来，而大人们虽然疲惫却意犹未尽，小孩子们玩耍的欢快闹翻了天。
螃蟹，八抓鱼，婆婆虾，生腌小白虾等等各自先摆上了桌，单独一张桌子让饿坏了的小孩子们先啃上了，另外几桌的饭食这时候才开始架火烧油，正好有个空余时间让大人们洗干净了去。
樱柠一天都没能和爸爸妈妈说上几句话，这时候吃的醇厚的蟹黄和鲜甜的蟹肉满嘴鲜香也顾不上他们一直到大人们都洗干净了，妈妈才抽出空来抱抱弟弟，再去小孩子一桌跟几个大小孩子们嘘寒问暖几句。
下午的田螺和黄鳝皆被柴火铁锅热油爆炒了几桌分食。因为是晚餐，大人们都上了好酒，众多人中只有李父不喝酒，其他人则一口酒一颗香螺，甜辣鲜香，好不过瘾。
黄鳝上了主后引起一波小高潮，只怪这鳝鱼肉确实肥香味浓，吃起来油脂充盈，外皮筋道鳝肉滑嫩。二爷爷刚想抬手提醒什么，只听见一人惊呼。
“哎呦，崩了我的牙！”
正是下午被挑了扣子的那人，这扣子也许因为鱼头熟透了漏了出来，混在鱼肉中又被这人吃到了，真是巧之又巧，笑的二爷爷痛拍大腿。
“哎！我就晚说这么一秒！”
众人大笑。
下午一直在工作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大人们被客人人七嘴八舌的说明了前因后果，果然也都后知后觉的笑做一团。
晚上几个兄弟都被留在厂内过夜，大人们被迫停了工，便只好陪孩子们偷闲起来。
妈妈好不容易得了弟弟，一时一刻也不想撒手。大哥得了大人们给的赏钱，像是山大王一样带着众弟弟妹妹浩浩荡荡的走厂区的北门去海边唯一的小卖部去“采购”了。
“大哥，等等我！”
樱柠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她是女孩孩子，平时也并不爱动，这时候踏踏实实的拖了后腿。几个兄弟玩闹上了头一溜烟的打闹着上了海坝。夜里乡村道路崎岖坎坷，樱柠看看左右被荒废的虾塘鱼池，破败的工厂石墙，还有一只老鸦擦着月亮的边边“嘎……”的慢慢飞过，停在一棵落完了叶子的枯树枝上。
看着那乌鸦嗤笑一声，樱柠最近看书看多了似乎开始有些近视或是散光，现在瞧着月亮，瞧着远处的灯光，或是偶尔路过的车灯，那些光亮都有点点散开的感觉。樱柠深吸一口气，拔腿小跑去追自己的兄弟们，好不容易呼哧带喘上了坡，却见几个哥哥弟弟停足在入海口的大水闸上，远远看去他们都低着头一动不动看着闸口，樱柠不明所以，赶快上了闸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这处水闸是已经有十几年了，每年泄洪入海的时候出水都靠这闸口，这也并不是海边唯一的闸口，凡是入海的河流都会有多个大闸，而这个闸在这无名的河上已经操劳了多年，因为是并着桥一起建的，所以海边的渔民才会对这闸熟悉的多一些。
樱柠的走进了被二哥无意间看见，他拉住樱柠的手将她往后扯了半步，叫她看不到闸口下面的情况。
“别看，小姑娘看不得这些。”
他似乎不像白天里那样玩的开心，这时候说起话声音也低低的似乎有些难过。
“怎么了？没关系的哥哥，我不害怕。”
樱柠固执的扯开盖在眼上的手，她俯身探头看去，却见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面隐隐流动，因为前些天下雨积了水，闸的两侧形成了约一米的水量差，闸门也许是被管理员提了一部分，面河这端因为底部不断有水流走而形成了一个不小的漩涡，这漩涡里上下浮动了些零散的垃圾，沿河落下的树叶，还有……几只已经泡的鼓胀起来的小奶狗。
这些小奶狗粗略看着都没有足月的样子，短短的小身体大大的耳朵，还不是普通的土狗，不知道是从上游哪里被冲来的，已经肿胀的像皮球一样，应该是泡了有几天了。它们此时就被水里的漩涡带动着，在一众烂叶子破水瓶里不住的旋转，好像还活着追逐打闹似的。
寻常女孩子看了这种场景必定要伤心一番，而樱柠只是低低说了一句“可怜。”她此时已经感受到李蕊蕊在她脑海中散发出来的忧伤和悲悯了，但是不同于上一次，这次的感觉中还有一丝无能为力。
小弟弟几乎要哭出来，他抄着鼻音装作不在意的说：“一共四只，都是一样的花色，咖啡色的皮毛，大耳朵，为什么都被淹死了呢？它们妈妈得多伤心啊。”
大哥却已经抬起头往前走了，他装作无事的招呼大家。
“别看了，走吧，哥给你们买好吃的。”
几个小的也不想跑了，就在这微凉海风的桥上慢慢的边走边聊天。
“不是失足，应该是被人丢下来的。”
二哥似乎有些生气。“你们不懂，你们还小。”
“二哥，这跟我们小不小有什么关系？”大弟弟也有些不愤。
二哥叹了一口气。
“这四只小狗虽然背上都是咖啡色的，但是我刚刚仔细看了，它们肚皮浮上来时四只爪子都是雪白的，别的地方管这种花色叫做‘踏雪无痕’，但是我们这里有些老年人管这个叫‘送葬脚’说这种小狗天生带孝，脚上穿丧鞋很不吉利。”
“好了！别教他们这些，走了给你们买汽水喝。”
大哥似乎不想让他再说这些，小孩子们很好哄，等到了小卖部时，两个弟弟似乎也就真的不在意了。
晚上大家在难得安静的厂区办公室门口坐着吃零食聊天，小弟弟似乎又想起了那些无辜枉死的小狗，他嘴里还嚼着一颗酸话梅，讷讷的追问坐在旁边的太太。
“太太，小狗长得不好看会被淹死吗？”
太太原本耳神就不好，最近听机器声听多了更是有些耳背，她用一只手拢着耳朵做收音的效果，但是似乎也没听懂这问的是什么，她自己听不见就算了似乎觉得别人也听不见，用力的扯着嗓子喊道。
“吃了！晚饭吃了!好吃啊！”
“不是！我是说太太！小狗长得不好看！”二弟着急的也喊起来，结果话没说完，太太就点着头先他一步回答，好像生怕别人看出来她耳朵听不见。
“吃了的！二儿子做的！大儿子端来的！好吃！”
二弟弟并众人皆无语。
一会儿樱柠爷爷也来了，他们难得清闲下来，也抽空来享享含饴弄孙之乐。
“爷爷！小狗长得不好看会被淹死吗！”
二弟弟直愣愣的上来就喊。
“哎呦！我耳朵没聋呢！”
爷爷被这小子吓了一跳。
二弟弟只好调低了声音：“爷爷，小狗，生了小狗如果脚都是白的，不好吗？”
爷爷就这一个脸大的搪瓷茶缸喝了口茶，他似乎确实知道这种说法。
“对哦，穿丧鞋的狗子养不得哦。”
听到这一答案，小弟弟立马哭丧了个脸，一晚上都闷闷不乐，零食都不香了。
夜里厂房宿舍就算多住十几二十人都毫无压力。樱柠今晚跟爸爸妈妈挤一床，兄弟们俩俩一床，睡了两个上下铺。办公室内间里大床并排睡了爸爸妈妈，中年夹了弟弟，樱柠为了宽敞点，自己拿了床被子躲到了床尾，索性比一起挤在床头宽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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