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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石前盟,三生石畔,莫失莫忘


  那日之后,果真再没见瑶姬来过惜梧宫,惜梧极少出烟雨阁,偶尔练上两个字,问我好看吗?我会用力地点头。

  时而我们并肩坐着看窗外的海棠花落,看天空的云卷云舒。

  彩娟和翠云时常往门内张望,惜梧问她作何,她们又说不出,窘迫地逃了。

  后来一日,翠云实在是忍不住,走到惜梧身边有些怪异问他,“君上,你这是在和谁说话呢?”

  这两个姑娘,竟然背地里觉着是惜梧疯了。

  那一日,惜梧正写着字,我坐在他的身边打盹,秦广王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殿下,咱们君上他,他不让。。。”翠云拦不住,两处脚步声一前一后地往楼上来。

  “成了,成了。”秦广王耐不住,边走边叫唤。

  “成什么了?”惜梧眉头微皱,他不喜喧闹,尤其不喜欢旁人在烟雨阁喧闹,这是惜梧宫众人都知道的。

  秦广王这样的性子自然不会把惜梧的不快当回事,只扯着嗓子吼道,“孽镜台啊,孽镜台成了,惜梧,江怜星有救了,有救了哈哈。。。”

  “哐当”那在纸上游走的笔落下,侵染开一滩墨迹,“当真吗?”

  “当然了,我在孽镜台里面看得真真的,这些人的前缘并未散尽,只要找到残魂,再入孽镜台中修得一世因果,便可重塑肉身。”这法子好像阎罗王用过。

  “殿下,惜梧谢你大恩。”惜梧声音哽咽,踉跄至秦广王面前,双手抵额给秦广王行了一个礼,这样狼狈、慌张,看得秦广王都愣了片刻。

  我还有救,我躲在阴暗处,若此,我便能真真正正守在他身边了,心里的欢喜震动比他只多不少。

  惜梧转过身来看我,“江怜星,你听见了吗?”

  我用力地点点头,他会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

  “你在和谁说话呢?”秦广王感到奇怪,踮着脚往这屋子里张望。

  “殿下,稍等片刻,我与我夫人说说话。”惜梧折转至我身边,“只是要轮回一世,要受红尘困厄,其间也有许多波折、苦楚,你可受得住?”他柔声问我。

  什么苦楚我不能受?便是千刀凌迟、烈火焚身,只要能站在你面前,我都受得甘愿啊。

  却又听到他接着说,“此去便是舍了我了,俗尘一世几十年,只怕你舍不得。”

  也不过短短几十年的时光,何况轮回转世又是另一番光景,自是记不住这个人的,哪又有什么舍得舍不得。

  “你也不怕,你陪你走一遭便是,有我陪着你过完这几十年,我倒也安心些。”他说了这么多,原是为了跟着我去,什么我舍不得,受不得苦,竟全是为自己开脱了去。

  我狠给他翻了几个白眼,平常我的一举一动他都瞧得清楚,今日偏生就断了这心有灵犀。

  他说着,又从书案中翻出一根簪子来,朱红脆玉,便是曾经送我的琅嬛飞簪。

  只听他道,“你从前常戴这簪子,簪子沾了你的气息,你寄居到簪子上来,应是不排斥你的。”

  “可若是你我都走了,玲珑可怎么办?”可怜了那小小孩子。

  惜梧这一次竟又懂了我的意思,只听他说道,“我自会安顿好她,彩娟和翠云都在这里看着呢,我去把她娘找回来,她会理解的。”

  “可是你还是留着吧,我始终不放心。”可是这一次他又选择性地没有回答。

  我知道此时再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装了聋子、瞎子,也只得无言,化成一缕青烟入了琅嬛飞簪里头。

  惜梧将我放在袖中,才端端与秦广王道,“我与我夫人说好了,她此次轮回,我陪着她一起去。”何时商量过?分明就是你一个人拿的主意好吗?

  秦广王道“哪里见你们商量呢?何况江夫人不是已经。。。”

  “殿下不是要找残魂吗?这便是我夫人的残魂。”他把那簪子托在掌心中,拿给秦广王看。

  我随着惜梧一路到了幽冥,我只是一缕执念,关于从前的事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对幽冥这个地方我倒是挺亲切的。

  幽冥二殿中有一面很大很大的镜子,我好像记得那块镜子曾经碎成了很多片,照出了一个魔鬼的样子,秦广王说这便是孽镜台了。

  “君上,你当真要去投胎?要知道若是进了轮回路从前的记忆都没有了。”秦广王好像还是有些不放心。

  惜梧只点了一下头,答了三字,“我知道。”

  “好,虽然你去了便会忘了,但有些事我还是要说,这一次轮回路上有许多人下凡历劫,重塑魂身,估计你还会遇见不少老熟人。”秦广王道。

  “好。”

  “还有便是,阎罗曾经立下的规矩,因果轮回,前世的债,今生来还。这一世先夫人舍了你而去,累你两次等她,下一世,她便要苦些了。”

  “如何受苦?”前几句话惜梧都问得不咸不淡,到了这时才来了兴致。

  “我也不是很清楚,总归你们前缘未尽,少不了要有些纠葛的,再多也不过几十年的光阴,转瞬便逝了。”

  “可能有什么法子让那些苦楚都应在我的身上?”

  “额。。。”好像不能“而且先夫人灵魂受损严重,下一世灵智或有缺。”

  我躲在惜梧的袖中,也觉得惜梧实在不客气了些,好歹人家也是救我性命,哪还能有那么多要求?用力摇晃着琅嬛飞簪。

  片刻之后,又听到他道“罢了,终归是要走这一遭的。”说罢,便往那孽镜台后走去。

  前头一片迷迷蒙蒙,混混沉沉的,见不到天,见不到地,只有一道光亮从极远处射了下来,便让人生出一种感觉,只有顺着这条光亮走,一直走下去才会有出路。

  耳边听到有人在低低吟唱“木石前盟,三生石畔,莫失莫忘。”

  此是大樾天合十三年,天下刚刚经历的一场大乱,世人常称那一场灾祸为“落星”人们在经历了三百年死气蔽天之后的某一天内,忽然连最后太阳的最后的一点光亮也没有了,雷霆阵阵,不知死了多少人。

  直到那一日,几道没有闪电的天雷落下,像是掀翻了一整个雷池,要把整个天地撕裂一般。那一日,人间各处都以为是末日到了。

  “是星光。”那雷停了一个时辰,也不知是何人忽然喊了一声,众人发现,三百年不见的星光,此刻竟挂在天上,像在河中洒了无数的碎银。

  第二日,阳光乍泄,笼罩在人心头的死气,终于消失了,那一日,人们称“落星日。”

  那是天合二年的事情,时值皇氏萧姓高坐庙堂,萧氏一族,前几百年便活得蝇营狗苟,眼看着死气蚕食百姓性命也无作为,如今的天合皇帝,名号倒是取得吉利,上天算是合了他的心意,但纵然如此,依旧是脓包一个。

  往常时逢乱世,大家的心思都用在寸草不生的植被和年年欠收的庄稼上,再加上当时有个鬼君在,虽然名声不好,但若有求总还是有一丝希望,百姓对鬼君的期待倒比对皇族强得多。

  可落星日没几年,大家享受了几年阳光充裕的日子,没了死亡的威胁,对生活质量就开始有了要求。

  脓包皇帝还是无作为,便有人开始抱怨,从星落日刚开始,没有处理好那许多暴死的尸体,导致瘟疫横行开始,三百多年的每一件每一桩都是错的。

  这般民声载道了五六年,期间谋反叛乱也发生了几次,也终不成气候,眼看萧氏一族气势渐衰。

  也的确是天合皇帝名字取得好,当真是占尽了天机,天合八年年仅二十二岁的状元郎入沈旷入朝为官。这位沈大人生得是俊秀风流,听闻当年跨马进长安,大红蟒服、金镶玉带、展翅乌纱,迷得道路两旁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差点找不着路,都怀疑是不是他靠着这一身细皮嫩肉把主考官活活亮瞎了,得了这状元郎的称号。

  对于这位状元,朝中以貌取人,皆以为是娇弱之辈,皇上却一直青眼有加,将幼妹嫁与他,封了驸马。

  大约这就是这位皇上的高明之处,上天赐予他的机会他从来都很把握得住。

  同年,流民叛乱,来势凶猛,直捣京城而来。

  驸马爷当先提枪奔了前线,三月逐流民数百里之外,斩杀其首脑,擒获俘虏无数,龙心大悦,众人才知,这状元郎虽然长得白,但那也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九州,“儒将”之名,渐渐传开。

  从此状元郎开路铺桥、轻徭薄赋,狠做了些功绩,一路加官进爵至首辅之位,已是富无可富,贵无可贵,在民间的声势远远越过了皇上,百姓悄悄给大樾朝取了个名“萧氏沈家”,萧氏一族之地,却是姓沈的当家。

  时间回到天和十三年,今天是个大日子,因为百姓心中的大英雄、大救星,朝廷的首辅沈大人,成亲六年,终于有了孩子了。

  沈大人不孕这件事民间早就悄悄流传开,玉和长公主求不少神,问了不少医,总是没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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