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萧沉误终身（二）
“小东西，你再敢胡闹我当真抽你。”沈大人十分不给他面子咬牙骂道。
“就算我同意了，家里一个男人走来走去，妹妹也不方便啊，是吧？妹妹。”沈文韬像沈殷殷看去，之间那薄绡后头的人痴痴傻傻，只言片语都没，“完了，这次是真的傻了。”
“沈公子说得对，在下粗笨顽石怎能教得了明玉？”恰此时，萧沉说话了。
“你知道就好。”沈文韬深表赞同。
“听闻沈大人家请的可是清河莫老先生，文章十分了得，晚辈仰慕已久，不如就让晚辈与沈公子做一回同窗吧，也沾染沾染首辅大人家中的书香文气。”
他话一出，沈大人觉得很是，其实八股文章沈文韬倒是通，需要管教的是那冥顽不灵的性子，若是让萧沉留在沈家，与沈文韬同吃同住，耳濡目染不也很好？
沈文韬心中也计较得很，若是同窗，那便是来一个陪他玩儿的，往后便多一个人陪他往勾栏瓦舍溜达，还是这样一个俊俏少年，岂不美哉？顷刻便没了怨言。
萧沉就这般在沈府中住下了，为了拉他下水，沈文韬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萧兄啊，你看这曲子可好？百花楼的娇杏儿姑娘吹着才好呢。你可知赌钱怎么才能听出骰子大小？随我去赌坊我教你保管只赢不输。”
“你不喜欢此道？那喜欢什么？斗鸡？赛马还是养鸽子？咱们一件一件来。”莫先生刚走，沈文韬的爪子便搭上了萧沉的肩膀，那叫一个循循善诱。
萧沉对这些都好似不感兴趣，低眉看了一眼沈文韬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曾听闻令妹和沈兄龙凤双胎，怎的那日匆匆一撇竟还是一个小孩儿模样？”
沈文韬虽然现在急需要一个玩伴，但听到有人这般评论自己妹妹，当即双眼一横，“不准拿我妹妹的缺陷开玩笑。”
“哪里，哪里？只是愚弟不懂，若有冒犯，还望见恕。”两个人一般年纪，也没有大小，只管“兄”、“弟”地乱叫起来。
“你进京难道就不曾听些什么传闻？”沈文韬还有些怀疑。
“什么传闻？”
“没什么，市井上乱编排的。”虽这么说了，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可别看我妹外表不咋的，谁能娶到她是福气呢。”
“那是，那是，齐王殿下的福气，怎是我等能够相比的？”
两人正说着话呢，一个圆脑袋从书房的屏风后偷偷往里头望，瞧见最里面那个人眉目如画，便心中一阵窃喜，红着脸躲在屏风后心跳好大一阵呢。
“唉，沈殷殷，你躲在那里干嘛？爹娘都不在，又没人逼着你守那些莫名奇妙的规矩，想哥哥了就出来嘛。”沈文韬最是大大咧咧，不受束缚之辈，从前沈殷殷也总等着他放学，今日也只当如此。
此刻沈殷殷的脸跟两块烧熟了的碳一般，扭扭捏捏从屏风后出来。
“哥哥，家里还有客人在呢，你。。。你不要大吼大叫的。”沈殷殷人生第一次挑他哥的刺，虽然声音细如蚊呐。手里握着一本方才先生教的三字经，谢天谢地，努力了这么多年，总算是背熟了。
“怕什么？萧兄怎么说还算咱们的远亲，更何况还在家里长住呢，难道一直要我这么装下去，我可做不到？”
长住？沈殷殷一想到这两个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二小姐，今日该算咱们真正第一次相见吧，萧某这厢有礼。”他嘴上含笑说道，温和、谦卑，略过那日越过软烟罗，明明是迂腐之言，沈殷殷却听出了几丝风流意味。
“喂，萧兄跟你说话呢，你倒是答一句啊，是不是娘以前教你的那些，你又忘了？”沈文韬见沈殷殷不说话，捅了捅她胳膊说道。
“你。。。”天哪，哥哥这样一说，自己笨的事情不是就被萧沉发现了吗？可是本来沈殷殷就嘴笨，现在更说不出话来，从前最崇拜的大哥，现在恨死了。
“我什么？哇塞，沈殷殷，你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发烧了吧？”
“我懒得和你说。”沈殷殷快哭了，转身就往外跑了。
“这丫头今天怎么回事？鬼上身了？”沈文韬不明就里看着沈殷殷离去的小小背影。
萧沉倒是很从容，笑着在他身边道“令妹很。。。很可爱啊。”
沈文韬跟着说道“殷殷的好处多着呢。”片刻，旧话重提，“走吧，萧兄，来了京城，总该是喝两盅。”妹妹的事哪有美人重要。
萧沉也不推拒，顺势答道“那便劳沈兄破费了。”
沈文韬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性子，最怕的是没有地方让他破费，拉着萧沉进了千金阁，挨个儿介绍道，“这里的沁心姑娘的筝最妙，彩云姑娘的才情最好，流芳姑娘的曲最动人，萧兄喜欢哪一款？”
“哎呦，这不是沈大公子吗？听说前几天被首辅大人罚了，还以为你再不来了呢。”花魁杜兰见了沈文韬，扭着水蛇腰便往他身上扑，香帕一甩，落在他的脸上，媚眼斜飞，便见了这旁边的男子。
这花魁哪壶不开提哪壶，正中了沈文韬的伤心事，但是美人在怀可舍不得往外推，有些讪讪地说道，“哪儿听得这些谣言？这不是来了吗？快把你们的姑娘都叫来，将我这兄弟照顾好。”
“这位是？”花魁得陇望蜀，见眼前男子气度，更甚自己身边的沈文韬一筹。
“大名鼎鼎的郑王世子，天子亲口赞誉的‘天精地华’”能把这样的人拉来青楼，沈文韬很自豪。
“哦，原来是世子，姐妹们，快来啊，好白的一只小肥羊，嫩得很呢。”
沈文韬开始怀疑到底是谁在逛窑子。
“泪湿罗衣脂粉满，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人道山长水又断，萧萧微雨闻孤馆。。。”楼上厢房，歌女的唱腔咿咿呀呀。
萧沉总觉得歌女的歌声太过悲切了些，他不喜欢，可却是沈文韬最爱的调。他平生大大咧咧，却又极爱这些离愁别恨之词，是以总效仿无数，欠下一屁股情债。
“萧兄，今年秋闱，兄弟想下场一试，到时候和萧兄一起好好比试一番，看看谁才是这大樾真正的天之骄子。”沈文韬此刻已经有些醉了，搭在萧沉肩上给他灌酒，两个酒杯碰撞，“叮当”一声，酒水映着虚晃的灯光洒落开来。
萧沉将那酒饮尽，一声苦笑道，“沈兄忘了，愚弟是藩王之子，受了皇谕，一辈子镇守郑国边疆之地，没有资格参加科考，这道谕旨，还是你爹爹亲自拟定的呢。”
沈文韬哪里记得这些？只哈哈一笑道“原是这样，兄弟糊涂，竟然忘了，自罚一杯，自罚一杯。”说罢满斟一杯，仰头饮尽。
“那愚弟再陪一杯。”萧沉见他酒杯见底，为他斟满，自己也不做那虚伪、客套作态，随着他一口喝下。
大约是今日的花娘劝酒格外卖力些，沈文韬虽然滥酒，酒量却着实不怎么样，推杯换盏，几次便被灌得烂醉。
“沈兄。”萧沉推了他一下，那边只沉沉地嗯哼两声。
“沈兄性情中人。”萧沉给自己斟了一杯，眼中含笑，满口饮下。
窗外已是中夜十分，萧沉觉得闷，起身去把窗户推开。却正对上一张往内张望的脸，两只短手趴在窗外一大颗杨柳树上，一见了萧沉，手足无措，一声惨叫摔了下去。
这对兄妹，一个比一个有趣，萧沉忙跑下楼去看，却见那个矮矮的身影一瘸一拐地正往远处逃。
“二小姐。”萧沉在她身后喊，沈殷殷好像听不到一般，依旧卖力地拖着一条伤腿往前面走得吭哧、吭哧的。
“二小姐既然都来了，何必再躲着萧某？”萧沉在她身后又喊了一句。
那三寸萝卜丁总算不再那般辛苦地逃了，转过身来，虽是夜空之下，依旧看得见她的满脸红霞。
萧沉几步向前，对着她温和笑道“二小姐好兴致，贪恋夜色竟能爬那么高的地方。”他当然知道她爬那么高，不为夜色，是为美色，沈家这两人，都十分专一地喜欢好看的东西。
虽然萧沉已经为她开脱了，但是沈殷殷现在又迫又窘，天生嘴笨，却依然不知道应该作何回答。
过了半天才扭扭捏捏道“我没有躲着你。”
萧沉失笑，也知道对付这姑娘那些客套遮掩都是不必的，只道，“让萧某送二小姐回家吧。”
沈殷殷一愣，点头的动作都慢了半分。
沈文韬早就做了醉卧千金阁的打算，眼下来马车、仆人都无，沈殷殷偷着跑出来的，更是不可能坐车了，刚刚为了逃路，脚上的摔伤尚还能忍，现在略一动弹，却是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怕丢了颜面，硬是咬着牙、含着泪不说。
萧沉何等心思，俯身蹲在她面前，一只手也不顾脏去握她柳叶合心的绣花鞋子，“可是崴了脚。”他仰起头看向沈殷殷。
沈殷殷脑子嗡嗡的，他说的什么都不清楚，其实崴脚不崴脚的无所谓，她觉得自己快要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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