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谈笑，伏尸百万（二）
沈文韬认真点了两下头，竟然看起来像一只祈求同情的哈巴狗。
陆正倒不介意给他一根骨头，“你要是跪下磕三个响头，那我就放了她。”他笑着道。
“我呸，谁稀罕你放了？要杀要剐就来啊。”孟晚秋倒在一个短松旁边，腰上豁开一条长长的伤口，她一手捂着那伤口，嘴巴却快得很。
“住口。”沈文韬呵斥一句。
他当真就这样端端正正对着陆正跪了下来。
“求大爷高抬贵手。”“求大爷高抬贵手。”“求大爷高抬贵手。”他磕了三个头，喊了三声。
“沈文韬，我可去你娘的，把你家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光了，老娘看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竟然看上你这种怂货。”孟晚秋的伤口好像撕裂了，但是她一边龇牙咧嘴，一边骂得痛快。
“这是你媳妇儿？”陆正没有管孟晚秋，只问沈文韬道。
“还没过门儿，但是她既然看上我了，那就算是吧。”
“那你倒是条很护食儿的狗啊。”陆正哈哈笑了起来，没想到沈大公子还是个情种。
沈文韬眉眼不动，嘴角拉开一个弧度，缓缓道，“谢大爷夸奖。”
“好，既然你跪也跪了，那大爷我遂了你这个心愿。”陆正觉得能够主宰别人命运，真是是件很快活的事情。
沈文韬理了理身上衣服，他衣服上都是血迹，还和了泥，但他依旧面色庄严，像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可以动手了，麻烦你给得痛快一点儿。”
“沈文韬，老娘恨你，恨死你，老娘诅咒你，死了以后下十八层地狱。”孟晚秋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跑起来救他，可是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几乎动都动不了，拿什么救？
“那你以后就嫁个你喜欢的。”沈文韬看了没看她，声音倒是响亮。
“你。。。”孟晚秋的眼泪把血迹都冲刷掉了，陆正瞧着，倒还是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就是说话太煞风景了。
“大人怎么还不动手？是想多听一会儿这娘儿们的哭嚎吗？”沈文韬好像有些着急，催促着陆沉。
“我要拿你人头回去领赏都没你这么着急。”陆沉笑了笑，剑刃穿胸而过。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到此时才肯转过头去看孟晚秋，“谢谢你收留了我这么长时间。”他笑着道，满口的鲜血真是难看到了极致。
“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收留你了。”孟晚秋回道。
“是啊，若是不收留我，也不会连累你们。”
“傻瓜，谁跟你说这个了？”
“不管你说什么，往后，好好活着。”他这句话说完，原本跪得直直的身子忽然栽倒而下。
沈文韬死了，匪帮也败了，陆正觉得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当然他是给萧沉办事的，萧沉信奉的，他一样信奉，他自然不会傻到真留孟晚秋一条命。
那姑娘好像也没有要逃的意思，当然她现在能逃到哪儿去？陆正剑刃抽出，看向了下一个猎物，忽然脚下一重，竟然走不动。
低头看去，沈文韬的手还死死地将他的脚抱住，这傻小子，竟然还留了后手呢。他脚步挪了挪，不习武功的人力道有多大？陆正竟然挪不动。
陆正杀过很多人，最不喜欢的是灭口，一家人抱在一起，哭得凄凄惨惨，看着最倒胃口，一般到了这个时候，他杀得最快的便是小孩儿，大多数人家，小孩儿是最重要的希望，希望没有了，便溃散得最快。
可是这一次，陆正居然心软了，他不想再杀了，不就是个女人嘛，放了就放了吧。
“他救了你，本大人守诺，你走吧。”他对孟晚秋说道。
可是那女人就像傻了一样，也不哭也不走，直愣愣地看着他，同样的话陆正懒得再说第二遍，带了沈文韬的首级便走了。
没有人看到那天晚上，一片矮松树林中，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跪在地上，双手在泥土地里不停地刨着，“十七、十八，是老大对不起你们，来世你们投胎到一个好人家，不要再颠沛流离，过这种走江湖讨生活的日子了，你们听到了吗？”
“三十五、三十六，你们跟着我也没挣着多少钱，三十五，听说你一直想挣钱娶媳妇儿是吗？老大没本事，只剩下这一千两银票了，你们拿去吧。”她将那些银票埋进了自己手刨的坑里，她现在已经满手是血了，可是她依然一直刨着，一直刨着，像是有什么人在她身后上了发条。
“还有你。”她望着一具无头尸体，狠狠地冲他吐了一口唾液，“谁叫你充英雄逞能了？你死了我都不会原谅你。”
若是此时来一个人一定会吓一跳吧，满地的尸首，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对着这些尸首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又哭又笑，像是和老友闲谈一般。
陆正把沈文韬的人头挂在马脖子上，这是他以前很爱干的事，能经常看到自己的战果，很开心不是吗？
下一个目标，齐王。
当陆正将沈文韬的人头送回到萧沉面前的时候，萧沉看到那张苍白又死气沉沉的脸，还是从前熟悉的模样，只是再不能像从前一样嘻嘻哈哈笑着唤他“萧兄”了。
萧沉对沈文韬的映像不差，沈文韬这样没心没肺，又豪爽的人，从来都不会惹人讨厌。
萧沉在他的人头前洒下一杯酒，“沈兄，你爱喝酒，御酿的桂花酒，且尝一尝于与金阁的有什么不同。”
他对着那人头触额行礼，沈文韬死前并未闭眼，就这样睁着眼睛看着，陆正纵然见惯了，此刻看着这副场景竟然有些毛骨悚然。
“陆正。”萧沉行完了礼，依然看着沈文韬的人头，只留给陆正一个背影。
“陛下有何吩咐？”
“你说朕是不是太过狠心了些？”萧沉问道，他偶尔也会想起沈殷殷信任他的眼神，还有拉着他的时候，那双手颤抖不止。
“陛下，无毒不丈夫，您这不是狠心，是明智。”陆正知道萧沉心中所想，他当然不会傻到劝他弃暗投明、博爱大度。
半晌，才见了那背影微点了点头，萧沉一拂衣袖，坐上了上首书案后的椅子上，“萧翌呢？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确定了，是在秦淮河边，只是具体位置还没找到，微臣害怕人头臭了，这才先赶着回来跟陛下交差。”
萧沉闻言倒是很满意，他眼睛又一瞟到沈文韬的脑袋，眼睛周围还挂着血，看久了有些不适，“你将这头拿去埋了吧，可别叫人瞧见了。”
“是。”
“齐王身边不会又有什么江湖帮派吧？”
“没有，臣已经查过了，之前是和一个歌姬在一起，也不知怎的现在也没在一起两人，现在一个人流落街头，好像挺落魄的。”
“那就好，沈文韬的事情你办得很好，只是下一次，再隐蔽些。”
“是。”
待陆正走了，大约已是午时了，看了看日头，正好到椒房殿去陪陪沈殷殷用午膳的时候，正好看着大太监安禄喜候在外面。
“陛下，方才骊妃娘娘宫里的人来了。”安禄喜跟在萧沉身后道。
“何事？”萧沉听到关于徐烟的事便有些不痛快，她倒也不是让人恨到何种程度，侍寝倒也配合，只是萧沉不喜她多事。再加上他近来发现她竟然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萧沉知道，无非是想知道他的喜好、动向，好投其所好，但这样的行为就是叫他厌恶。
他也没处置那两个宫人，徐春是开朝元老，现在朝局初稳，百废待兴，正是用人的时候，徐春又恰恰最好用。也正是这个原因，当徐春求他的时候，他才让徐烟进了宫，若是此时动手，难免会让君臣产生隔阂，也就只是谈事的时候避着那两个宫人罢了。
“是天大的喜事啊。”安禄喜跪在萧沉面前，叩了三叩，“骊妃娘娘有喜，陛下，您有后了。”
这就是安禄喜说的喜事？丧事还差不多，“又不是嫡出的，把你高兴成这样，何必来报我？此时还不赶着去骊妃娘娘那里领赏？”萧沉阴沉沉说了一句，只往前走。
安禄喜不明不白受了这一通挖苦，“这。。。这又是怎么了？”他见萧沉已经走了丈远，虽没有叫他起身，但还是赶着跟上去。
“陛下，咱现在去哪儿啊？”他问道。
“椒房殿。”
“可。。。可是骊妃娘娘巴巴儿传人来，说想见见你，翠梨园都已经备好了午膳了，您不去坐坐吗？”
“安禄喜，你对翠梨园的事很上心啊，赶明儿去那里当差吧。”
“可。。。这。。。这。。。”安禄喜刚才是得了翠梨园心儿姑娘的红包，这不是赶着喜事吗？说要帮娘娘在陛下面前说几句，可谁知道陛下今天是吃了什么枪药了？几句话的功夫就从御前到了翠梨园，那身份就大不一样了呀。
“哦，对了，去翠梨园当差的时候，传朕口谕，骊妃怀龙嗣有功，升贵妃，叫她早点到皇后跟前谢恩。”萧沉此时已经坐上了撵轿，对安禄喜交待了之后，一挥手道“去椒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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