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落日的太阳照在车窗上，映射出一圈圈橘黄色的光。
坐上火车，还没有完全天黑，张钰青打着扇子，给两个巴在车窗上看风景的孩子扇风。
火车上没有电风扇，更没有空调，空气不流通，所以非常的闷热。
想到了空调，张钰青忍不住好奇，电视上那玩意儿能吹冷风，但是特别贵，一台要四五千，完全就消费不起。
听说他们整个万辰市，一台都看不到。
电视里面的人也说，走进空调房间，就会感觉凉飕飕的，很舒服，夏天用那个空调很好。
“你见过空调吗？”张钰青突然问。
陈北生在看书，心静自然凉，他白白的脸皮上，没有一滴汗珠。
听到她在和他说话，他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她的问题，于是仔细想了想回答：“我在天北市，见过一次，是一个日资老板的家里。”
“那个老板是不是做空调生意的，那个空调好贵的吧？他开了吗？”张钰青又问。
陈北生摇了摇头：“不是。”
见他惜字如金，她也不好继续问。
于是继续拿着折扇，给孩子们扇风，火车里面太闷热，还没有出发，所以打开窗户也没用。
“不可以站起来，否则你会栽跟头，掉下去！”张钰青拉开窗户，指着外面说。
“噢噢！”陈小南蹬掉鞋子，小胖腿已经站起来，见阿姨不肯，急忙又穿上小凉鞋。
旁边传来了陈北生谨慎的声音：“虽然他家有空调，但是听说一直没怎么用。”
他在思考，为什么那个日本老板安装了空调，却不开。
上次陈北生去拜访对方的时候，是在去年七月份，也是大夏天。
当时那个老板，指着空调对他说，这个很凉爽，不过却不能打开，还说国内的电压不稳，带不起来，容易烧机器。
陈北生当时也有点好奇。
“你是指那个日本老板小气吗？”张钰青回头看他一眼，原来他不是嫌弃她啰唆，而是在认真思考她的问题！
有趣，他这个人好严谨。
“不是，我想起来了，他之所以没有开空调，是因为电力不稳，就算是天北市电力，也很难带得动空调，那空调一打开，电压就会造成负担，然后会停一片的电，而且必须安装变压器，可是变压器也不是特别好使，必须调试，很麻烦，所以天北市的人民也都是用风扇。”
张钰青笑着点了点头：“看来，等国家电力越来越足，那种先进的机器，应该会多起来的。”
她现在有钱，对新事物一点都不抗拒，甚至还想尝试。
……
晚上，火车哐哐的声音特别催眠。
张钰青领着陈小起和陈小南洗漱，她负责带陈小起睡，陈北生负责带陈小南睡。
累了一整天，晚上睡得很早，张钰青感觉疲惫，带着小姑娘一下子在软卧上睡过去。
陈北生却在看书，偶尔给陈小南扇扇风，防止皮小子被热醒。
抬头，对旁边走来走去的人，警告地看一眼。
“你们干什么的？”鬼鬼祟祟的人在探头探脑，陈北生站起来，冷声问。
巨大的身高差，一下子显现出来。那两个猥琐的男人吓了一大跳。
他们衣服邋里邋遢，手上还拿着化肥袋，马上装出老实人模样：“我们来找人。”
“找谁？”陈北生继续问。
“我们可能是记错了车厢！”那两人在陈北生的逼视下，急急忙忙下了车厢。
现在有站台票，很多小偷会买一张便宜的票，假装来送人，然后就会在火车上浑水摸鱼，拣最好的车厢偷东西，然后再下车。
陈北生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
到了晚上九点后，普通乘客就不能再进入这里，陈北生这才去洗漱了一下，收拾收拾睡觉。
他有轻微的洁癖。
在外面住的时候会睡不着，不过听到旁边沉稳的呼吸声，他扭头看了看隔壁床的小脸。
……睡眠会传染，他又觉得有了一丝困意。
粉扑扑的脸蛋睡得很香，漂亮的长发几乎盖住了脸，让他有点窒息。
小嘴是很漂亮的粉色，似乎做了一个美梦，还微微勾着唇。
非礼勿视，陈北生立刻收回视线，闭上眼睛。
他觉得这样盯着人家不太好，拿着扇子一边给侄子扇风，一边赶紧睡觉。
……
清晨的风，从车窗外面灌进来，很舒服。
现在是早上六点钟，还有一站就要到万辰市。
闷热的空气，总算凉爽了不少。
张钰青领着孩子们去上厕所，然后给他们漱口洗脸。
陈北生瞧见张钰青，在收拾那五个超级大的蛇皮袋。
挤压的满满，五个大袋子起码有四百多斤重。
“你要去哪里？”陈北生见她用力的把袋子从床铺底下拖出来。
张钰青冲他笑了笑：“秘密！”
陈北生也没勉强，此时火车慢慢停靠在万辰隔壁的市——禾天市。
这里是个大站，有四十分钟的停靠时间，张钰青看了看外面的早餐车，忍不住搓了搓手：“老板，我出去买个早餐，你看行不行？”
“火车上有早餐。”陈北生不想太麻烦她。
张钰青用力摇头：“不麻烦不麻烦，火车上的早餐不好吃，我想去火车下面看一看，您放心，我去去就回，就是麻烦你帮我带一下孩子！”
“你去吧！”陈北生猜测她是不太方便，可能需要买一些东西，于是马上反应过来。
张钰青笑着摸摸两个还在打哈欠的娃，低头认真跟他们说：“阿姨去买点早餐，马上就回来，你们要听叔叔的话，不可以乱跑知道吗？”
陈小起和陈小南异口同声：“好！”
“真乖。”张钰青有些感慨。
她没有说假话。
两个孩子真的很听话，他们这些年的成长，失去了太多人。
失去爷爷，失去母亲，现在又失去父亲，他们非常缺乏安全感，太会看人眼色，乖顺得不像其他同龄的孩子。
所以张钰青想给他们很多的安全感，去哪里都会说清楚。
揉揉他们的小脸，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出了火车站。
她四处搜寻目标。
其中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因为对方正在偷偷摸摸做交易，仔细看，是在卖早餐。
“阿姨，我这鸡蛋绝对是新鲜的，您放一万个心。”
“对，这肉包子好吃，用的是前腿肉！”
现在这年月，想要在街上做生意，一般都要有个体户营业执照，管治安的常常会来查。
但是这种执照，超级难办下来，很多人只能偷偷摸摸的做生意。
否则一个没搞好，是会被抓起来的，而且还会被罚款，如果特别严重的，还会被抓起来判刑。
张钰青慢慢走过去，那个人吓了一跳。
瞧见是个女孩儿，他拍了拍胸口：“我还以为是公安呐！”
张钰青从他这里买了十个茶叶蛋，瞧见有包子和馒头，外面的肉，吃着不放心，她只买了十个馒头。
付钱的时候，她突然问了一句：“小哥，你做生意不怕被抓吗？”
孙新城瞬间脸胀得通红，给她找钱的时候，磕磕巴巴辩解：“我有证的，我是执证上岗！”
“哦，那你给我看一看你的证？”
“你啥意思啊？你怀疑我，就不要买我的东西，你可别告诉我你是便衣，你钓鱼执法呀！”
张钰青见他生气，甚至指着她的脸，已经在想说辞，即将要开骂。
她只能一点点跟他解释：“我和你一样，也是偷偷摸摸做生意。我手上有一批男士衬衣，从州廣运过来的，现在在火车上，你愿不愿意买，不贵的，我不方便带回去，所以就想就近找个人卖掉。”
一心卖早餐赚钱的孙新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听这姑娘的口音确实是外地人。
想到家里生病的老母亲，想到要和自己分手的女友，孙新城为了赚钱，甚至想要不顾一切相信她的话。
自己卖早餐，真的赚得不多。
一个馒头才一毛钱，十个馒头才一块钱，这茶叶蛋也卖得不贵，才一毛五一个，除去本钱，一天最多赚五六块钱！
但是衣服不一样，一件就可以赚到五六块！
他知道，如今有很多人从州廣市那边进货，偷偷把衣服运到各个城市卖，已经有很多人赚得盆满钵满，腰包鼓鼓。
其实他也想挣这个钱，但是他没有渠道，也没有胆量去外地！
“你有多少货？怎么卖？多少钱一件？”
“我有一千一百件男士衬衣，质量非常好，你就算卖十块钱一件，也有人抢着要，我就算你五块，卖个成本价怎么样？”
见他不相信，张钰青从自己的布袋子里掏出一件男士衬衣递给他。
这料子一摸质感就非常的好。
张钰青又道：“不是便宜货，服装厂用最好的技术，纯棉和涤纶混纺，非常抗皱。”
孙新城很兴奋，也很紧张：“我们百货商店有这个一模一样的衬衣，就连上面的标签字母，都差不多，要十三块钱一件。我邻居家的二柱子哥，上次就去百货商店买了一件，他去相亲，那对象一看他穿得这么正式，对二柱子哥刮目相看哩。”
说完后，孙新城又忍不住后悔。
自己想还价，怎么就藏不住话，把这事说出来了？
张钰青笑：“对，我上个月，想去买一件给未婚夫，去百货商店走一圈，才发现这么贵，当时没舍得买，然后我就偷偷去了州廣进货。”
孙新城对张钰青卸下了防备。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现在太缺钱，家里还欠了一屁股债，赌一赌，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五块钱的进货价，如果他十块钱一件卖出去，或者是□□块钱一件卖出去，那他不就能赚到三四千吗？
给母亲治病的钱，有了。
小丽的母亲，也不会再嫌弃他穷！
只要干这一笔。
孙新城咬咬牙：“你把货给我看看，我给你去找钱！”
张钰青却道：“你告诉我，你家的地址在哪，我今天中午给你送货上门。”
因为是第一次交易，所以双方都防着彼此。
孙新城想了一下自己那个家，也没什么好偷的，而且这个姑娘，也不是公安。
于是他告诉了她地址，两人就此分开。
孙新城不忘提醒：“我一定会给你筹到钱的！”
张钰青冲他挥挥手，然后继续走去了火车站。
一上火车，张钰青给孩子们吃鸡蛋和馒头。
又充满抱歉的看陈北生：“老板，我有点事要忙，必须要请一天假，我要在这里下火车！”
“你这是？”陈北生温和的看她。
旁边有两个老汉在帮她的忙，扛着麻袋下火车，似乎是开三轮的。
“钰青阿姨，你要去哪里？”陈小起很紧张的问。
张钰青蹲下来，给小姑娘整理了一下头发：“我要去见一个朋友，今天会回来，你们乖乖的，好不好？”
陈小南坐在床上，踢着小腿，吃着馒头问：“我们会乖乖的，你能早点回来吗？”
“阿姨下午就回来。”张钰青认真承诺。
两个孩子想了想，觉得可以，于是点头答应。
陈北生看她这一顿操作，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他满脸担忧。
刚弯下腰，想要帮忙把最后一袋衣服扛下去。
张钰青却拒绝了他的好意：“没关系，我自己来！”
她如同一个大力士，扛着最后一个大大的蛇皮袋下了火车。
俨然就是一副要去干大事的样子。
陈北生打开车窗，不放心地凝视她：“要不要我陪你去？”
“你带着孩子呢，哪能让你帮我，没关系，我真的能搞定。”张钰青冲他笑。
人家是厂长，第九厂需要他，她不能把他拖下水。
张钰青包了两辆三轮车，一天的时间，一人给十五块。
两个老汉很高兴。
哪有不干的道理，要知道他们一个星期也赚不到十五块，所以张钰青说去哪里，他们就去哪里，说要等谁，他们就在巷子里乖乖等着。
反正也不急，一边休息，一边赚工资，这十五块钱赚得很轻松哩！
没过多久。
那个孙新城又苦大仇深的走过来，他叫来了一个伙伴。
因为实在是凑不到这么多钱。
他家有一个病在床上的母亲，人家都说救急不救穷，母亲病了也不是一两天，而是病了三四年，所以大家都推说没什么钱。
孙新城没有办法，只能去那个家里开煤矿的小学同学李亮家，碰碰运气，他甚至想到了给人家下跪。
只要让他……赚到这笔钱。
李亮家住在郊区，那独栋房子建得非常漂亮，有两层楼，里面还贴了瓷砖，就和电视剧住的豪宅一样。
他才刚把借钱这话提了一嘴。
李亮想都没想就拍板同意，并且还跟着他一起来取钱。
因为李亮担心他被骗。
张钰青看到两个人走过来，诧异了一下。
“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告诉别人吗？”
李亮马上仗义执言：“姑娘你放心，我是不放心我朋友，才跟他一起来的，我这个同学心思单纯，我怕他遇到女骗子！”
张钰青笑了笑：“看不出你们哥俩还挺有兄弟情谊。”
李亮立刻笑起来：“我这个兄弟心地善良，为人仗义，我读小学的时候，个子矮，老被同学欺负，我这兄弟常常帮我打架！”
就连孙新城本人也愣了一下：“你还记得？”
他没想到这个家里开煤矿的同学，会记得那么久远的事。
他当年也不过是无心之举，没想到这个同学竟然会记到现在。
李亮道：“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你成绩好，考试会给我抄答案。”
“好像是的……”孙新城露出大大的笑容，以前母亲总教训他，不要冲动，别人的事少管，可他偏偏控制不住自己帮助弱小。
他也没想着要回报，就是求个心安。
他没想到自己爱打抱不平的性格，能帮助他今天借到钱。
孙新城忽然认真道：“姑娘，我们是一起的！”
张钰青怔了一下，问：“你的意思是，你们两个人一起吃下我这批货？”
“对！”孙新城认真点头。
李亮愣了一下，然后问：“兄弟，你这是想让我也跟着赚钱吗？”
孙新城用力点头：“我刚才去你家，你爸不是在骂你？他说你只会花钱，你就证明给他看，你也能赚钱……”
李亮想了想：“那行。”
把蛇皮袋搬到院子，看过衣服，没有任何质量问题，给了六沓子钞票，张钰青数了数确实是五千五。
她心中狂喜，拿着钱和他们说再见。
孙新城想了想，拦住她：“以后还有没有衣服？”
“没了，我只做这一单生意。”张钰青颇为遗憾地笑道。
如果不是有人要算计她，她也不会把这些衣服全部卖掉。
一下子进账这么多钱，今天真是爽啊！
想到杨剑新没有收到这批衣服，还得知她在中途卖掉，一定会气得跳脚，甚至会杀了她，张钰青又忍不住抖了抖。
不行，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
她现在必须去市场买些东西回去，否则她真的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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