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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京城风向


一月中下旬,  走陆路的陈多富和李银花终于到了。

        二人风尘仆仆而来,见着陈延,便泪如雨下。

        李银花更是揽着儿子,  嘴里念叨着:“康哥儿瘦了、黑了。”这样一个‘家书抵万金’的时代,儿远行,  在家的父母是何等记挂。

        李银花曾有些时日整夜整夜睡不着,  有些藏于时间之中的酸楚此刻就要倾泻出来……

        她几欲大哭一场,  但大哭伤身,  是以陈延十分迅速地转移了话题,  听李银花说他黑,他立刻回了一句:“怎么一个个第一次见面都是说我黑的,秀秀这么说,  娘,您怎么也这么说?要我看,  我也不算太黑吧,爹不是比我更黑?”

        “嘁。”李银花一听这话就看了一眼自己陈多富,“你哪能和你爹比,  你爹天天站外面卖东西,不黑才怪哩!”

        “你不一样,你那个时候多白啊……”就像个白面书生似的。

        眼见着刚被转移的话题又绕了回来,  陈延立刻把秀秀也拉了出来,  “娘,就不提我白不白的事了,之前你和爹不是叫秀秀在京城买个小院子吗,她已经买好了,  你们收拾收拾,  不如今天去看看——”他院子两个字还没说出来,  李银花立刻就从他跟前消失,跑到了秀秀面前。

        “秀秀,院子已经买了?”

        “建了多久?在什么地段多少银子?几进的,院里有井吗?旁近是些什么样的人?”不行,她得去看看!

        矛盾成功转移,很快,秀秀就带着爹娘去了那间她和叶问一起定下的小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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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它小宅院,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整个就是一小一进的院子,呈口字型,除了正堂的房间大小还不错,侧边的房间都分隔的比较小,大抵就是做一做书房、杂间,略大一点那个倒是可以做一个下人房。

        住惯了江南码头大院的陈家夫妇看着这环境,在想想秀秀买这个院子花的银子,简直要倒吸一口凉气。

        这就是京城吗?花钱如流水,银子如雪花一样不经花,随随便便搞两下就能融化的京城吗?果真名不虚传。

        秀秀则在一旁添补,“爹、娘,你们买这个院子不就是想着到时候康弟如果能中举……不管是留京做官,还是外放,以后也许有机会到京城,找个地方落脚吗?”

        这个院子就挺合适的。

        虽小,但处于京城文官聚集地西城区,虽然不靠在核心的位置,但周围的邻里也基本是举人、进士,读书人都好面子,邻里将来也不会有什么争端。

        秀秀这么一说也是。银子总归就这么多,不可能样样合心意。

        “康哥儿,将来就委屈你住在这里了!”李银花拍拍陈延的手臂,一副委屈了他的样子。

        陈延发现家里也是挣到钱了,眼光真是越来越高了,他道:“辛苦爹娘为我奔波了,我觉得这儿挺好的,选院择邻为上。”江南那边还有一摊子生意,二人春闱后是要回江南的。

        到时候他一个人留在京城,住太大的院子反而会不习惯,就这个大小才刚刚好。

        “那行,你满意就好!”

        院子已经看完了,那得动手把带来的行李搬过来了!

        因着是刚买的院子,秀秀盯得紧,登记处是打扫过这里的,所以陈延一家搬家还挺轻松,随便打水擦擦,放好摆件和行李,也就差不多了。

        入夜,陈延还是跟着秀秀一起回了叶府。

        无他,小院这边的环境实在是太简陋了,位置小,采光又不好,陈延住在叶府那边,不管是和叶问交流会试心得,还是每天温书、写字都要方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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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娘已到,最大的牵挂落下,那么目前摆在陈延眼前最重要的

        事,就剩会试了。

        为了让自己尽快调整好状态,陈延在采买了一下京城市面上流通的会试考题之后,快速为自己制定了一张计划表,包括但不限于计划每天的时间、每天要复习什么书,写什么方向的策论。

        并且,他还把自己列的书目和准备练习的题目送去了主院那边,让叶祖父帮忙完善了一下。

        而陈延走后,叶公除了在想陈家这个后生能不能严格按照这个计划走两个月,也在想他画的那个四四方方的格子,看着像是账册里画的格子,放在记事上,好像也有点意思。

        还有,他好像还忘记了交代一件事啊。

        把人叫回来麻烦,他决定这件事儿还是交给叶家现任的家主来做好了。

        是以,优雅探花郎叶衡刚从户部回来,就接到了这个听起来有点不靠谱的事。

        叶衡:……

        “爹为何不当场提点一下他这件事?”

        叶公吹起胡子,“那还能是为何?自然是忘了。”

        “下午时日长,您在,把他叫过来嘱咐一遍……”

        “他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应对之策,我寻思这件事还是要让儿媳去做,让儿媳找孙媳说说,使写法子,多补一补,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么一说到也在理,叶衡无奈,“那我夜里跟夫人说一说。”

        叶衡和他的夫人虽已成亲十数年,但叶衡自婚后未纳二色,无通房小妾,加上人也实在经老,这么多年,还是那么……芝兰玉树,所以二人的夫妻关系一直很好。

        处得久了,也十分交心。

        叶夫人就发现今天的叶衡好像有话要说,“夫君有什么要交代的吗?何以欲言又止?”

        叶衡清了清嗓子,把事儿交代了。

        叶夫人的表情登时就有些怪。

        次日,主院大丫鬟来报说主母找她,她洗漱完赶忙过去,还以为婆母是有什么大事,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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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延这厢还在温书。古人言,温故而知新,曾经读过的书、看的句子,如今再看,竟有另一方感悟。

        灵感稍纵即逝,陈延立刻拿起笔把脑海中的灵光一现记录在纸上。

        约莫上午十点,温书时间结束,该进入策论时间了,陈延从历年的考题里选了一道,脑海中逐步开始构建文章的框架。

        心为骨,意与文为血肉,想好之后,陈延不再迟疑,立即下笔。

        文毕,陈延长舒了一口,把它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扔进了一旁的炭火里,坐下,又放慢速度誊抄了一遍。

        果然还是要多写,久不写这种‘带着镣铐跳舞’的文字,容易犯忌讳。

        这种练习得多来几次,犯这样的错,直接就是一个废黜了。

        差不多到中午,陈延感觉有些饿了,准备叫二树去厨房里提膳,就在这个时候,二树通传秀秀来了。

        怎么这个点来了?想到今天叶问好像没有回府,秀秀说不定是找他一起吃中饭。

        结果人一进来,陈延发现她好像是来送东西的。

        陈延定睛一看,发现是几个罐子,便十分惊讶道:“你最近又腌了菜吗?”别说,他还挺想念当初那一口酸脆脆的,想起来都要分泌一点口水的那种。

        然而正沉溺在吃当中的陈延并没有发现秀秀脸上奇怪的表情。

        馋了就吃一点,反正没外人,他想着,抬手把白圆肚罐子的盖一揭开,发现里面竟然是……膏?

        有点像是猪油膏,但是又比猪油膏黄一点。

        他看向秀秀,眼神充满了疑问:“这是什么?”

        “额。”秀秀轻咳了两声,“康弟,是这样的,这是京中老世家流传的一种美白秘方,家里托我拿过来的,你最好每天擦两道

        ,早上一道晚上一道。要是你觉得擦身上很麻烦的话可以不擦,只要擦脖子以上能露出来的部分就可以了。”

        世家美白秘方,听起来的确是很贵重的东西,但是——

        他好好的,为什么要美白!难道京城容不下黑的人?

        “哎呀给你放这儿了,我婆母拿来的,你记得要用哦,不然过些时日人家叫你去主院吃饭,你还这么黑黢黢的不好!”

        陈延:……

        后来,这个疑问在叶问休沐的时候被解开了。

        这日,叶问休沐,陈延也刚好给自己放了一天假,两个人结伴出门准备走一走京城,了解一下‘天子脚下’的民生。

        路上,叶问听他说这事儿,眸中带笑,“许是我祖父差人给你的,原因么也很简单,因为圣上喜白。”

        君主所爱,群臣莫不往之。

        “你可别觉得不好意思,这方子的确是某大族之秘,京里好多大人都在用……”

        “你也在用?”陈延问。

        叶问指着自己的脸,“我用过一些时日,不过不太有效果,就停了。”

        是了,因为叶问本身就已经够白了。

        “你应该已经用起来了,我看你好似比刚来京时白了些。”叶问打量了一下陈延。

        总觉得两个人在路上谈论白不白啥的很奇怪,陈延有些无奈,“是哦,秀秀每天都来问,除了擦这个,不知道哪里弄来了个食谱……”

        每天强迫他按食谱吃饭,他进来都长胖了,自古白胖不分家,胖了之后看着的确白了些许,“不谈这个了,说点别的,我想听听你在翰林院的事儿。”

        他想听听‘为官’之事。

        “我?”叶问抬起袖子,宽大的袖口上缀着一圈白色的毛,“我在翰林院每日也不过是修书、修史,偶尔去宫内给圣上或是小皇子讲书,有时候陪圣上下棋。”

        以他的家世和学识,不争不抢干些这样的事,是没人下绊子的,所以生活也称得上是平淡如水。

        陈延看叶问,发现他好像很满足当下的一切。

        于是他又不禁想起了当初,他、叶问和程瑞三人曾探讨过未来……在踽踽前行的路上,大哥好像找到了一条与当初所规划不同,但也不错,挺适合自己的道路。

        想起程瑞,陈延嘴上便带了一句,问:“我听秀秀说你们去年乘船去了江南,你可还有三弟的消息,他近来如何?”

        他游历过程中二人倒也通过信,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三弟么?”叶问:“去年考了乡试。”

        “考上了?”

        叶问摇头,“差了口气。不过举人没考上,他倒是先我们一步当了爹。”

        “他有孩子了?”陈延有些惊讶,在他的记忆里,三人还是一起展望未来的青年,怎么忽然就有第二代了。

        第二代一蹦出来,感觉过去的记忆都笼罩着一层‘距离感’了。

        “他来信说了是个女儿。”夸女儿简直能夸六页纸,字里行间丝毫不见落榜的不得志,开心得很,“我亦羡慕。”

        什么时候,他也能有个女儿。

        羡慕?

        陈延立刻警惕起来,“你们家着急要孩子了?”

        “二弟你可真警惕……”叶问无奈,“家里不曾催促,只是我想要罢了。”只不过是想过一过养孩子的瘾了。

        他的眉目间的确有期待和盼望,像是一个充满了‘家’气息的温暖男人,他这个样子和当初陈延记忆里那个叶问有些割裂。

        好像突然从高岭之花变身了烟火中的普通人。

        二人关系好,有话能只说,陈延便说出了自己的发言。

        叶问瞥向他,“你从这样的词句描绘我倒是奇奇怪怪的…

        …人在生长,变化自然常用,不过我也没有变太多。”

        一个能够拿着风雅瓷瓶装辣酱、酷爱摄入路边小摊的人,怎么也可能是一个真·谪仙。他如今,也不过是释放了本性而已。

        走了一圈,逛了一圈也聊了一圈,陈延对京城的物价也算是有了一个粗浅的了解。

        回去,他就把今早那篇策论再改了一遍,呈去了叶公。

        大儒不吝教,他受夸多,被指的不足也多,陈延边听边记,记完回去就改,每天真跟点卯一样地来。

        而叶祖父对他的评价也逐渐拔高:

        年少风光,却不骄矜。写的策论被人直指差处,面不改色,可见其心之坚。反复修改同一篇策论,不见燥然,反而让人观之进步,可见其心之韧。

        如此,真乃良才美质。

        而哼哧哼哧改改写写看看的陈延并不知道叶公在想什么,如果他知道,一定会表示:论文狗改论文已经习惯了。

        领导发话,那就是一个字!改!

        如今也一样,至少策论够短,至少叶公的确是言之有物,且夸人好听。

        忙碌练习中,春雨淅淅,春闱亦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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