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决定
糕点房内厨师机转动的声音掩盖了屋外的雨声和大堂的说笑声，身边的所有事物都只属于辛逸一个人，眼前的空气仿佛都刻上了她的名字，她可以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为所欲为。
辛逸盯着碗里被不断翻搅的蛋液，心里想着这是自己做的第几个生日蛋糕了，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已经四年多了，身边朋友的生日蛋糕，几乎都是她做的。
除了她的男朋友们。
耳边突然回想起和章泽卿分手的那天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你的心里除了你自己，到底有没有装下过任何人？”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当时章泽卿的眼神，伤心、失望、愤怒，还有一丝厌恶。
你的心里，除了你自己，装下过别人吗？
这个问题很多人问过她，从开始时的莫名其妙，到后来的满腹疑惑，到现在的无能为力，她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辛逸也问过自己无数遍，却从来没有答案。直到三个月前，那场空袭过后，她终于有了答案，她的心里，没有装下过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叩叩叩……
叩叩叩……
不厌其烦的敲门声终于将辛逸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转头向门口看去，不期然对上顾许浧调侃的眼神，忽然有些恍神，很久以前，顾许浧用这种眼神看过她很多次。
就在半个小时前，见到顾许浧的第一眼，他也是这个眼神，仿佛他们是熟识多年的朋友，自然得一切都顺理成章。
辛逸对他笑了笑，问，“有事？”
顾许浧摇了摇头，道，“突然有点事，我先走了，过来和你说一声，希望下次我再来的时候，你的店还在。”
辛逸关闭手里的机器，洗了手，随手扯下一张纸巾，低着头仔细的擦拭着手指，漫不经心的问，“下次预约直接找我？”
顾许浧轻笑了一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亮了一个二维码给辛逸，道，“荣幸至极。”
辛逸越过眼前的手机，看着顾许浧微微翘起的嘴角，三个月来所有的不安与彷徨，在这一刻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上午接到他的电话时心里的纠结怯懦惊慌失措，早已被她抛诸脑后。
……
顾许浧走后，郑央晃晃悠悠从外面进来，辛逸把刚刚打废的蛋液倒进垃圾桶，随口问了一句，“和他们挺聊得来？”
“还行吧。欸？你干嘛把它倒了？”
“打过头了，用不了。”
郑央惊奇的咦了一声，道，“老板您也有失手的时候啊？”
辛逸轻飘飘看了郑央一眼，道，“皮子痒了？”
郑央缩了缩肩膀，呵呵赔笑道，“开玩笑开玩笑，老板您别当真。”
辛逸轻哼了一声，懒得理她，再一次启动了厨师机，郑央屁颠屁颠的跑到水池旁，自觉的帮辛逸清洗刚才用过的器具。
郑央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老板，您以前认识顾教授吗？”
“怎么？”
“没怎么，就随便问问。”
辛逸点点头道，“没错，认识。”
“听说他以前是F大的教授，你也是F大毕业的，你们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吗？”
辛逸转头看着满脸好奇的郑央，笑着道，“今天好奇心挺重的啊！”
郑央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出声。
……
辛逸从糕点房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窗外已经没了雨声，学生们组起了牌局，正玩的起劲。
辛逸走到辛佑身后，对一旁的路阳道，“我听辛佑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晚上就在这儿吃饭吧，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今天给你破例，允许你点菜！”
路阳忙不迭的对着辛逸摆手，“我们早就听同学说过了，来这里吃饭要提前预定的，好多人都订不到呢！我们都没说一声就过来了，你都给我们做了这么多好吃的，还专门给我做蛋糕，已经非常满足了！晚上我已经订好地方了，正打算邀你一起去呢！”
辛逸笑道，“别跟我客气，我虽然认识你哥，但没他那么老，还是能和你们做朋友的。”
路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附和道，“我哥确实有点老。”
辛佑回头深深看了辛逸一眼，张了张嘴，对上辛逸似笑非笑的眼神，又识趣的闭上。
辛逸对路阳笑了笑，道，“今天我还有点事，你的生日会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下次想要过来的话让辛佑和我说一声就行。”
路阳点头应好，往一旁挪了挪，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对辛逸道，“姐，和我们一起打牌吗？”
辛逸摇了摇头，道，“你们玩吧，我先去办事了，生日快乐！”
“嗯！谢谢姐！”
……
拉开大门，湿冷的空气下一秒便入侵到肺腑，周身的暖意瞬时荡然无存。
门口的腊梅在寒风中悠悠晃动，似乎在极力忍受着这刺骨的寒意。
去往停车场的路上，再一次经过对面那家寂寥的酒吧，玻璃窗上反射出自己的身影，在阴湿打街道映衬下更显寂寞孤独。
耳边传来说话声，有人从身旁经过，在谈论着关于这间酒吧：
“这家店关了好几个月了吧，原来还以为只是休息几天呢，没想到是彻底停业了。”
“是啊，生意那么好，怎么舍得说关就关？最近都不知道去哪儿玩了。”
“也是奇怪啊，这么好的地段，这房子应该很好租啊，可这招租广告都贴了这么久了，还挂着呢。”
“你说会不会是这房子闹鬼？”
“胡说什么呢，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也没听说出过什么问题……”
行人慢慢走远，谈话声渐渐消失不见，辛逸继续看着自己的影子，想要看得清楚一些，但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类似的谈话她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一开始时，她还会抓着行人去打听他们知道的消息，但从来都是一无所获，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她每天看着这扇紧闭的大门，无数次想象过某一天它突然敞开，那张在她记忆中虽然熟悉但已经不甚清晰的面容出现在她面前，笑着对她说一句：“好久不见”。
有寒风从身后席卷而过，残留在树枝上的雨水窣窣滴落，打在头顶上，一片冰凉。耳边传来不满的哼唧声，低头看去，怀里的小东西蜷缩成一团，不断的想要继续往里缩。
“小易，你说……我是不是早就该放弃了，他不会再回来了，他们都不会回来了，对不对？”
回答她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和汽车行驶的呜呜声。辛逸转过身，看向对面那间属于自己的咖啡店，温暖的灯光从玻璃窗里透出来，屋檐下精心照料的绿植在冬日的寒风中依然保留着一丝生气，“辛馆”两个字悬挂在大门上方，不张扬，却一眼便能捕捉得到。和身后这家曾经耀眼如今没落的酒吧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其实，他们原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虽然在同一条街，每天都能隔街相望，但她的舞台在白天，而他的世界只属于黑夜。
已经等的够久了，辛逸想，她的生活本该千姿百态，却因为一个永远等不来的人，变得不死不活，那些她一直在等却永远等不来的人，既然已经从她的世界消失了，那就应该消失得彻底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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