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救灾方案（三）

实际上，由于国民党在意识形态方面的不自信，又是通常采取暴力消灭和打压政治异见者的粗暴手段，从27年以后，就比较忌讳各种群体性的活动。秦川也想象得出，即使今天老蒋同意在救灾活动中，组建引入青年志愿者队伍的方案，但其对这些组织的监控也避免不了的。好在自己并没有在其中谋划什么政治目的，爱监控就监控吧。

        下一个问题就是关于救灾物资的定价问题了，在这方面老蒋也没有过分此要求白送物资的要求，但对秦川在方案中要求提高一倍的价格的方案表现出很大的疑虑。

        现在正是由于水灾的原因，江南和上海主要商埠的粮价，已经由5月份25——3块银元/担的价格，飙升到了8—10块，如果再在此基础上抬高一倍，那就太惊人了。不仅会遭到广东方面的政敌的攻讦，而且也极有可能造成非受灾地区的粮价应声而涨，摧毁平民的生活基础，进而引发不可预测的民间与政府的对抗。

        所以老蒋对这些忧虑当着大家的面毫无隐瞒地说了出来，意在争取在座的人对他控价主张的支持。这个目的当然轻而易举就达到了，刚才还称赞秦川老成谋国，变危机为转机的人，都清一色站到老蒋那边去了，转而批评秦川太重货利，有辱军人为国为民的初衷。就连刚才还大赞秦川的蒋方震，虽然他没有开口，但也默默地看着秦川，暗中摇头不已。

        在座的都是军人，又得到了老蒋态度的引导，批评秦川的话是越来越难听了。那些心中有投机想法的军官，深怕表现不出对老蒋的拥戴之情，诘难的话脱口而出，根本顾不得会议的发言秩序，弄得会场一片嗡嗡声，噪杂不堪，秦川连接嘴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到最后，坐在后排椅子上的几个人，可能为了盖过别人的声音，甚至大声说出来要褫夺秦川一个小时前刚议定的奖励激烈言辞，以表示对他这种投机分子的态度，更主要的是要老将听到他们的倾向。

        看见秦川听了脸色微变，深怕把话题谈崩的蒋介石，也勃然大怒起来，气的一摔茶杯，用手大力拍了几下面前的茶几，震得茶水杯碟一阵乱跳。他是深恨这些无脑的笨蛋，自己又不懂经济运筹，却把这事上纲上线，自己臆想一些问题，刁难秦川。这要是真把秦川惹恼了，拂袖而去，那他可就被架在半空中烤了。现在中央掌握的粮食储备对救灾就是杯水车薪，离开了秦川，根本就玩不转了。

        “简直是莫名其妙！你们几个懂得救灾的经济运筹吗？一听到别人说什么，自己就不动脑子，照着跟着说。这已经是人云亦云的笑料了。这还不算，还要变本加厉，搞什么人身攻击，简直就是恶意中伤！秦川的少将衔和宝鼎勋章是我批的，难道我不了解他的为人和功劳吗，什么时候需要你们几个置喙评判，无上无下的样子，是谁教给你们的？”

        他用手点着刚才那几个后排大过嘴瘾的军官，气得连声喝骂。吓得几人缩着脖子，低头噤声，冷汗直冒。这可是老蒋少见的发火，一般情况下，老蒋中下级军官面前，都是以和蔼的面孔示人，今天不顾场面和情面，对这些中下级军官发火，确实不多见。

        张治中见老蒋余怒未消，只得站起身，点了两个人的名字，直接要他们离会，算是要把他们驱逐出去了。

        秦川见这事闹得有些大了，这些能够参会的人，肯定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说不得就有些不得了的背景，今天要是因为质疑秦川而被驱逐，那可算是秦川得罪他们了，这样算，自己就不划算。这事情刚才听了老蒋的陈述，他明白这些人误会了他的本意，如果自己做出说明，方案通过的可能性很大，犯不着再添些不愉快，让自己去得罪人。

        他站起身，连忙打断张治中，诚恳地说道：“教育长，不必如此，他们还没明白我这个方案的本意。是谓‘不知者不怪’。而且他们心存正义的念头，见不得在救灾方案中，借机牟利，这也说明他们的单纯，是个好军人。我愿意在此说明方案中对于价格的问题和解决方法，让大家掌握完整的信息，做出应有的判断。行吗？”

        老蒋闻说，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表演过火了，人家秦川还没说，自己就对质疑者做出倾向性的指责，显得对秦川个人太过重视了，这有损于他作为领袖的公平形象。于是他对看着自己的张治中摆摆手，算是放过这两个人，心里却鄙屑地说道：马屁精！

        张治中得到老蒋的允许，这才对两个人不耐烦的示意两人坐下，转头对秦川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这些人就爱拿着半截当全部，让您见笑了！秦将军请继续。”

        秦川喝口水，放松下来，开始说起他的方案。

        “我和燕京和清华大学的气象学家教授们有过座谈，从他们那里了解到，今年在我国出现的大洪水，很可能演变成一场世纪大浩劫。依据就是两点：一是今年的长江汛期来得早，也来得大。从这些教授专家收集的数据来看，从五月开始，长江各水文站的流量监测，都要超出往年数据很多，为近二十年来最大。

        二是从南洋靠近中国的海域上生成的副热带高压带，持续向北推进，而且长期不消散。这条副热带高压也持续推动夏季的暖湿气流，向我国的腹地蔓延，形成长久的降雨带。这场雨不仅密集持久，而且降雨量极大。现在的已经是它的第二波了，这次的降雨范围也不局限于苏北和皖北的淮河流域了，而是扩大到南起珠江，中间的湘江流域、赣江流域，长江流域，再北到黄河和汉水上游地区，降雨时间都十分集中。

        结合这些专家与南洋各国气象台站沟通的信息看，本应是南洋雨季的时候，可今年当地的降水量却普遍减少，由此判断，大降雨可能还有第三波，降雨的区域可能还要往北推。你们可以算算，从珠江到黄河，这一大片的国土，共有多少省、多少人口，多少耕地？

        如果这场强降雨持续长达三个月，由此引发的大洪水，带来的最直接的后果什么？那就是中国大范围的夏粮绝收！他给政府带来了什么，又给经济带来了什么，又会给社会生活带来了什么？灾后重建的筹划又该怎样着手呢？诸位可以想想啊！”

        秦川一连提出了几个问题，环视众人，等待了大家给出答案。

        在场的除了蒋介石、张治中和蒋方震还对民生行政事务有涉及外，其他的众人都是军人背景，囿于专业，他们对这种大灾之时的应对和灾后民生重建，基本上是茫然不知的。就连蒋介石这个南京国民政府的首脑，也是没有考虑到什么灾后重建的事情，光是应付当下的赈灾，就已经忙的焦头烂额了，因此大家看他没能作答，便也缄口不言了。

        “首先，如此大面积的洪灾直接造成了中央和那些变相独立的地区财赋收入大幅降低，在政治上，现在勉强形成的国家统一。但由于中央的经济统帅能力下降，直接导致了中央政策影响力的直线下降。而那些叛立伪中央的广东帮，就会借此机会，增加其对中间地带上的地方政府施加影响，并且与中央争夺民意。

        而他们能够与中央争夺民意的几个立足点，绝不会超出经济、社会和民生的几个方面。经济方面自不必说，遭受了这个旷世大灾，经济受创必然是巨大的、触目惊心的。在灾害发生时，政府的赈灾工作及其成效是可能受到广东帮攻讦的方面，而灾后重建，恢复社会秩序和生活，则是另一个重要的考量方面。

        诸位有谁能够相信现在我们的管辖区政府，是具备这种救灾动员、救灾行动和灾后重建的合格能力吗？恐怕各位也不能对此报乐观的态度。

        我们的北伐，除了军事上有耀眼的军事成功外，而在政治上更像是一场中国古代改朝换代式的大接收。许多官僚被留任在当地，他们在今天之前，治理地方应对灾害的能力几许，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对此我是不抱幻想的！”

        秦川看见他的一席话，已经把在座的人，哪怕是和地方事务牵涉很少的军人说的面色黑沉下来，老蒋更是紧抿着嘴唇，皱着眉头，不能反驳。

        铺垫了这么多，该提出自己的方案精髓了。

        “政府不仅在救灾方面人手不足，效率不高，还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就是手里没有物资可用。不仅没有赈灾的粮食医药和救灾工具，更没有安排灾后重建的建设物资。

        由此可以想到，对这场大洪灾，政府不仅是要在洪灾发生的时候，筹措足够的物资赈济灾民，保证灾区应有的秩序。更重要的是，洪灾过后的灾民安置和灾区重建。一是受灾地区都是国府管辖下的精华地区，不重建便不能尽快恢复经济和社会秩序，于国家发展不利。二是，这次受灾面积广，人口众多，不进行灾后重建，不妥善安置灾民，就会留下国家再次动乱的乱源，更与国家发展事业不利。

        是的，在我手上控制有大量的粮食，可以在赈灾中保证灾民不发生饥馑问题。但仅仅有粮食就够了嘛！不，这还远远不够！我们还需要更多的重建灾区的生产和建设物资。从生产工具，到巨大数量的建设材料，到各种民生相关的消费品，不一而足。但这些都是灾区没有的，也是我们必须从外面筹集的。

        政府手里没有，我手里也没有。谁有呢？那就是商人手上有。既然政府无力，我也没有，灾区的赈灾和重建又极其需要，何不把全国和全世界的商人发动起来呢！

        可话又说回来了，商人重利，赔本的生意谁也不肯做。我知道国家想通过发行债券的方式，让他们向灾区注入资金。可那只有10不到的收益，岂能打动这些人呢。站在他们的立场，我们也不能指责它们见利忘义。他们本身的职责就是生产物资，流通物资，活跃经济。至于救灾，那是政府的职责，作为商人和企业主，他们大不了出于慈善心理，捐输些许，便可心安了。

        要动员这些能够生产、运输和提供各类物资的商人和企业家，投入这场大救灾中，就要按照他们的方式。那就是让他们能够在这场救灾中赚到钱，而且赚到大钱，他们才会前赴后继地、源源不断地向灾区提供大量的物资，支持政府的救灾和重建工作。这就叫双赢，政府成功地挽救了灾民的生命，重建了他们今后的生计民生；而他们从中赚到了不错的利润。”

        秦川说到这儿，停了下来，他的这种思路太过新奇，需要大家跟上他的思路，需要给在座的一些思考的时间。老蒋他们听了他的这席话，也是大为震动。一是预测的水灾范围，这是如此巨大，政府说什么也没有预料到，也根本没有能力去应对的。再一个就是秦川说的什么“双赢”，这不失为一条折中的办法，既然政府无力，不能包揽所有的赈灾和重建工作，让渡一些利益，吸引商人们参加，也不失为一条可行的计策。

        从老蒋的本心来说，他重视商人的利益更胜过那些灾民。这么几年来，他之所以牢牢抓着了党国的军权，进而把持政权，无外乎是得到了江浙财团和商人们的支持。他能在一众广东人的排挤当中，走到今日可以和广东的汪、胡、孙几大巨头分庭抗礼不落下风，不正是依靠江浙商人嘛。要是通过掠夺这些人的财富，去填灾区那个大坑，说实话，他是不会答应的，也不敢这么干的，那无疑是自毁根基。秦川的双赢计策却不错，灾情能给商人们创造一次发大财的机会，如果能像秦川说的那样，他们的生意还能让灾区受益，那就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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