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农夫与蛇（八）
说起何彦，简夏苓便想起了他事后不多留几天就跑的“丰功伟绩”，莫名恼怒：“不知道，兴许是自己的伴侣临产先回去接生了。”
赵迢大吃一惊：“怎会如此？我还道那蛇是母的才会如此黏着师父您。”
简夏苓：“……”这天没法聊了。
送走太子赵迢，府里顿时安静不少，庭院内麻雀的叫声听起来就像在开演唱会似的，引得府中在这附近的侍从们不由得看向此处，丫鬟们放下手中的事抬头看去。
一只体型较大的鸟飞落槐树枝头，鸟的双眸漆黑如墨，除了胸部到腹部的一块是灰色外，通体漆黑，红嘴利爪，双颊处两个小红点。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嘴里叼着一封信。
简夏苓正在用早膳，上朝时间为卯时，而他回府后差不多已经到了辰时，与赵迢商量了一切事务大小，得知他想回宫用膳后也不再多出言挽留，此时更是接近巳时，再不赶紧吃，午饭可就食欲寡欢了。
“太师，方才有鸟雀将此信送至府中，您看？”侍卫双手恭敬的奉上信，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语，在信的一侧有鸟嘴用力叼过的痕迹。
左手挥退侍卫，拆开信封，进入视线的便是几张书信，简夏苓第一时间便是看落款，果不其然是何彦的来信，毕竟一般人在大多数情况下就用信鸽或者是让信使送到驿站来送信了。
信中大致说明自己所在的地方安全，叫他放心，又阐明自己要做的事情比较重要，希望自己能够原谅他的离开，还有此事耗时，非一日之功，因为今天会做一些关键步骤，完成后有人看管，所以明日得空会回来一次，旬日后再动身。
另外的一张信纸上则是有他二人的画像，由何彦一笔一画亲手完工，古代不比现代发达，颜料较少，容易显得单调而冷清，而这幅画在他眼中笔底春风、不拘绳墨。
他把两张信纸收入信封中，将其放至胸口的衣襟处保管，准备用完早膳后再寻处妥善安置。
今日他还得前往东宫，继续给太子授课，熟悉之后简夏苓曾问过赵迢为何不去太学，偏偏要他来教习，赵迢理所当然地回答他“不想去，就想听师父你讲。”
于是他就这般从基层一下子飞跃到了高层，当了这所谓的太子太师，又因朝中并未设立太师，众人也觉得两个字好念，顺口之后便都称简夏苓为“太师”，而皇帝对此并无异议，加上赵迢无意间在父子二人共同进膳时无意间提了一嘴，皇帝也就爱屋及乌认可简夏苓“太师”之称。
进入熟悉的东宫，简夏苓察其四周并无那位年轻太医的身影默默松了口气，心中的那块巨石瞬间无影无踪。
再在那位视觉干扰、语言骚·扰的学生面前上课，他怕不是要提前退休，跟皇帝报告自己期望告老还乡。
接待使者的任务暂时被赵迢交给了礼部，他们准备申时的时候去看看。
“今日就到这里，你还有困惑否？”简夏苓看着对方脑袋上显示的友情好感度为95，友好的软化了声音。
友情好感度与爱情好感度不同，一个人若是对他没有那种爱侣之间的感情，脑袋上的数字为橘色，称之为友情好感度；而另一种则不同，数字会显示为粉红色。
赵迢摇摇头，收好竹简后靠在椅背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离开椅子站起来伸懒腰，在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后两眼目光炯炯，瞧着他面前的师父。
被人这般看着，他当然不明所以，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渴了。”
赵迢立马恭敬倒水。
简夏苓右眼皮一跳：“你有事吧。”
“不瞒您说，润光想在午膳后去趟太医院，欲与您一同前去。”
简夏苓：“……”
太医院掌管宫廷的医疗事务，赵迢时不时就要来这里走一趟，都快要把这里熟悉成了跟东宫一样的存在。
“你想过未来否？”简夏苓突然问。
游笑比赵迢大两岁，在简夏苓看来，前者明显比后者心智成熟许多，而赵迢贵为太子，就算现在不接受皇帝给他安排的一切婚事，像是个痴情种，而这世界上图新鲜感的人不在少数，谁又能保证此时正在他身旁的赵迢永不变心？
“未来一起走。”
二人轻车熟路来到了游笑的位置，见他正在全神贯注研磨药草，默契的不出声打扰他。
简夏苓在作为任务者培训时，也对药材有些研究，石桌上安放着新鲜的白芍，需要等候处理，地上的竹篓装的满满当当，夜交藤属实是功臣。
太医院有自己的药圃，游笑隔三差五会去郊外的深山老林探索稀有药材，就算带不回罕见药材，也会采集点有用的药材，不至于空手而归。
“曲茯来了，快就座。”游笑喜笑颜开放下手中正忙之事，拉着简夏苓坐在另一个石凳上。
赵迢：“……”
那人一如既往穿着那套洁白的太医官服，头戴乌黑的太医官帽，长的是一副温和可亲的面庞，可对自己总是严厉。
说是偏见也不为过，他二人是总角之时相识。初见时自己抢了他手中的糖葫芦，裹着糖衣的糖葫芦掉在地上沾染上灰尘，果不其然吸引了对方的注意，据说那是他向兄长乞求约两个月的奖励，他的兄长对他严苛，此物来之不易，宝贝珍惜着尚未来得及尝一口，可见得自己犯下了多么的弥天大祸，小时候的游笑总是记仇，记得很深，再也没给过自己好脸色。
自己不学无术，喜欢旁门左道，经常遛鸟斗蛐蛐，古文学不懂，君子六艺也没学个精通，多数是见了他这副模样的官员大都会“长太息以掩涕兮”，游笑见了直接讽刺“朽木不可雕也”。
天气晴朗，赵迢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久久未回神，简夏苓并不打算叫他，时间长了，这小子自然会被自己的心上人唤回神，要是自己来说不定还会失落一阵。
游笑担忧地望向天空，随后目光移向简夏苓：“太师此次迎客可有把握？”
简夏苓一摊手，无奈道：“你也看见了，我这读书人每日沉浸书本，缺乏实践经验，许多事还是得仰仗各位大人和太子殿下。”
提及赵迢，游笑仿佛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大活人，犹如一座石雕屹然不动，尽管时光流逝，他也还是那副模样，又犹如一只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可怜兮兮的惹人怜爱。
游笑眼底划过一丝复杂，冷淡道：“还杵着做甚，那还有个石凳。”
说这话时，他甚至都懒得再多给他一秒的注视，显而易见的嫌弃，简夏苓打哈哈道：“其实这回润光帮了我不少的忙，能力见长，胆识值得人敬佩。”
“是吗，既然曲茯说了，那便是好的。不知屈曲茯接下来想怎么做，可有季欢帮得上忙的？”游笑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整理好药材，在这过程中依旧不忘抬头向简夏苓投去微笑。
“多谢。”
“曲茯跟我客气什么。”游笑收拾好药材朝屋子里搬，“这些我自己来吧，也不多，二位大老远来一趟就不劳烦客人了。”
转移了药材地上还留有残渣，赵迢连忙道：“师父你别动，这些粗活怎么敢劳烦您做呢？这一看就是该我做的活。”
简夏苓：“……”
他的动作可谓迅速，把整个太医院了解得同自己的家一样熟悉，扫帚的位置对于他来说不在话下，卷起袖子立马干活。
待到游笑处理完回来时便看到哼哧哼哧，扫完地又在那儿擦桌子的赵迢，眼中渲染了自己不曾察觉的温柔。
简夏苓听见脚步声回头，打趣道：“太子殿下孝顺持家，不知游太医可有兴趣养一个。”
赵迢动作一顿，迟疑片刻后继续手上的活。
师父在帮自己。
游笑难得对赵迢的好评有反应：“嗯。不过季欢这可容不下这尊大佛，竖子难驯，季欢对教习之事不及曲茯兄。”
“润光的优点可多着呢。季欢，我还真得拜托你帮个忙。”简夏苓见自己一直夸赞赵迢，惹得对方不悦，求生欲极强的他赶紧转移话题，“季欢医术高明，在本朝素有美名，我等有一计应付左相和那外国使节。”
赵迢收拾完清洁工具回到方才的石凳上，趴在桌上享受寒冬的日光浴。
游笑来了兴趣，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好奇道：“哦？季欢乐意效劳。”
“我们……准备咳，用臭……臭豆腐。”
游笑脸一僵，语塞瞥了赵迢一眼：“太子殿下出的馊主意罢。”
“馊主意”提出者简夏苓尴尬地咳嗽道：“不不不，咳咳，是……曲茯我。”
瞧见他恍然大悟又赞许的眼神，简夏苓续而道：“我还问了润光，他脑子转的快，主意多，有法子购得此物并将其端上使节的餐桌。左相所要之物不好找，北翼国环境恶劣，那里的人们以打猎为生，农业生产落后，大豆是他们没有的种植作物之一，臭豆腐当然是前所未闻。”
“师父，其实你的这个想法也是前所未闻。”赵迢好死不死补“刀”一句。
“为师知道。这臭豆腐可是个稀罕玩意，使者见了指不定觉得我是在拿什么腐败之物忽悠他，有季欢出面验证安全说不定能叫他好好品尝一番，若是他不喜，曲茯能让他有苦说不出欣然接受，让左相增长见识。”简夏苓神秘地闭上眼，像是猫儿打盹那般也趴在了石桌上。
游笑无奈地看着这一幕，这对师徒倒是有些相像。
微风吹过，掀起湖中一片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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