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多心
柳木的声音缓缓消散，紧接着便是大量的信息涌入梁天的心神之中，诸多高阶阵法的玄奥以及符文详解，林林总总，不下数万。
当他回过神来，玉简上除却六合级的传承再无其他，到了五行级，柳木传法的方式也变了，所有的内容都借由这缕心神，一股脑地封存于识海之中，所谓道不轻传，这时候梁天才算是真正承继了他的衣钵。
柳木的留言并不复杂，提纲挈领般地帮助梁天理清了阵法修行的头绪，五行级以后，阵法和符文，都只是基础，实力的上限，同样倚仗于领悟的意境。
武道，阵道，殊途共归。
不过可惜的是，柳木的地之传承虽然完整，但梁天本身并没有领悟这一属性的意境，实力提升有限。
反倒因为燃烧意境的存在，几道零散的火属五行大阵，似乎能成为他新的底牌。
很快，他便抛开杂念，依照阵图开始镌刻起第一枚五行符文。
云外山风问古潭，水竹缺影已无话。
……
就在玉简中的那缕心神消散之际，遥远不知名的一处山脉之中，一道灰衣素袍的身影陡然一颤，语气颇有些惊讶。
“晋升了？比我预料的要快上不少。”
突然，灰袍人身边的空间有了极细微的波动，下一刻便凭空走出一位紫衣女子，身材高挑，眉宇之间颇具威严。
“鸢儿，回来了。附近可有发现妖族耳目？”
“有一两只小乌鸦，我随手一拨弄，便晕头转向地去了别处。”
看着清冷的女子，说出的话却有三分俏皮和一丝显摆，灰袍人一语道破身份，正是随柳木云游在外的柳鸢儿。
可即便梁天在场，恐怕也会生出一刹恍惚，小师姐如今矜贵自持、风华绝尘的模样，委实不曾见过。
“我一早便告诫过你，莫要随意使用能力，一般妖族无法察觉，却未必瞒得过那位。”
柳木没有理会小师姐的炫耀心思，神情颇凝重，有些训斥之意。
柳鸢儿自知理亏，撒娇着吐了吐舌头：“知道啦，师父，在这儿待了好些天，有点无聊，我才逗了逗那两只乌鸦。”
“你啊，但凡能有你师弟一半稳重和专注修行，我便可以安心了。”柳木见她这般情态，抚须笑骂。
小师姐虽然调皮，却也玲珑心思，立即意识到了什么：“师父，你与我一路奔波，何处得来天天的消息？”
“心神在外，心中自有一丝牵绊，方才烟消云散，天儿应当已经晋升五行阵师了。”柳木脸上的欣慰满意，毫不掩饰。
“啊？这么快，我还没突破呢！”小师姐嘴一撇，想想几年前天天刚上山的时候，她便是六合阵师了，如今他五行级了，她的阵道修为却还是这般，难免有些落差和失意。
柳木并没有出言安慰，没人比她更懂这小丫头的心思，但凡她能稍微明悟知耻近乎勇的道理，也不至于蹉跎近百年光阴，才区区这般境界。
有时候，懒散真是天生的性子，说教也无用。
果然，没一会儿，小师姐便不再纠结，也不知她是怎么完成自我开解的，丝毫看不出刚刚曾有过那一瞬的失落。
“你啊。”
柳木摇头苦笑，似乎对她束手无策。
“师父，我们何时才能回去？”小师姐突然询问，声音有些低沉，似乎明知答案会不如她意。
柳木怜爱地抚过她的头顶：“鸢儿，身份、地位，包括生存的空间，这些，都需要有相应的力量去争取换得。你还不够强，我也不够。当下，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事，为自己好，也为他们好。”
“可是，我已经很努力了……”
“我知道。”
柳木也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她的付出，她体内觉醒的力量何等强大，几个月时间，如此熟练地掌控和运用，足见勤勉了。
“还有，大白白真的没事了？”
柳木不知想到了什么，浅笑一声：“放心吧，前不久我刚探查过小妖山，小狮子如今可过得比我们好。”
许是知晓了自己所忧心的人或兽，尽皆安好，小师姐的情绪明显振奋许多：“那我也回去继续修炼了！”
“不急，此处留下痕迹，已经不太稳当了，我们得再寻一处新的容身之地。”
“师父，你的心神远远超过它，何以惧之？”
“鸢儿，我避的并不是它，而是它身后的那股力量。”
小师姐似懂非懂，牵起柳木的手，下一刻，两人便凭空消失了，只剩下星星点点的涟漪在虚空缓缓铺陈。
……
当梁天从深度冥想中醒来，已经过去半月时间，五星符文的复杂程度，确实又更上了一层台阶，有天机术的加持，几道阵法的领悟也耗费了如此之久的时间。
不过好在收获不错，梁天露出满意的笑容，对不日便要开启的冒险之旅又生出些许底气。
在这期间，他并未听到清心铃铛的唤醒之音，恐怕宫主大人还未出关，他也不想空等着看一场异世盛典，如此一来，难免要错过夏芷的继位之礼了。
不过，三百多年前那一场，他也算是见识了个大概，流程不外如是，夏师姐在学宫之中向来人气极高，并不缺他捧场。
暗自说了声抱歉，梁天便驾云离开了青鸢峰，谁知来到半空，便发觉有人早在等着了。
“嬛儿姐姐，你这是……”
青鸢峰外，白云之上，林嬛正盘坐着修行，闻言缓缓睁开秀目，似怒还嗔。
“你这青鸢峰，还布置着封禁阵法，是想要拦谁？”
梁天恍然明白为何她等在山外了，忍不住苦笑一声：“青鸢峰上阵法，是家师设下的，留下心神气息，便可畅通无阻，你初次前来，自然不得其法，我也忘了这茬，并未接管这道阵法，是以无法知悉你触碰阵法时的动静。”
说罢，随手自虚空中引出一枚阵玉来，嘱咐林嬛将心神印下，随后重又复归原位。
“如此一来，这青鸢峰再不会拦你了。”
柳木不喜叨扰，布下这阵法也有推脱之意，此前除却风希云和夏芷以外，各大长老都未必能够随意进出，一切都还要看他心意。
梁天接管青鸢峰后，大多数布置都未更改，他也喜静，却不会抗拒朋友的拜访，以后若有机会，留下蓝溪他们的心神气息，也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得了进出之法，也知晓了个中缘由，林嬛脸上的不快早已尽去，笑呵呵地说明来意：“下次再来做客。你行色匆匆，可是又要出行？妖山还是云州，我也同往。”
梁天有些为难，他此去目标明确，是要再探妖山的，寒鸦一族寻觅小师姐的原因尚未知晓，为摸清真相，难免深入，有功法的遮掩，他一个人行动自然更加方便些。
他的迟疑和犹豫没有瞒过林嬛的眼睛，少女娥眉微蹙：“你不情愿？”
“很危险，我不愿牵连到你。”梁天并没有忘却她的话，没有告知，亦没有欺瞒。
林嬛一时间不知是喜是忧：“你还要像上次一般进入小妖山？”
虽是问句，语气已经颇肯定，有了这么些提示，他的心思并不难猜。
梁天微微点头：“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那我更要去了。”
梁天刚要劝阻，却被林嬛瞪了一眼，打断道：“你放心，我不会与你一道进入妖山，只在摩云山脉之中，七日后你若未归，我便去寻严诩师伯。”
一番解释，梁天也明白了她的考量和用心，只是觉得这人情颇重，还是有些难以消受：“嬛儿姐姐，其实无需如此麻烦。”
“你的决定和选择，我也未曾过问，说得生分些，这只是你我各自行事罢了。”
言及于此，梁天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只好苦笑着答应。
可他的心思却不禁活泛。
林嬛和小师姐不同，她的心思深且重，事事都看得清晰和通透，有时候出于好意，总难免刻薄和直白。
用陌生的立场，说着关切的话，不愿增添他一丝心理上的负担。
可在她自己的立场上，这叫做自寻麻烦。
梁天的前世阅历告诉他，两性关系中的自寻麻烦，往往出于爱慕。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逃避，万一只是人生的错觉呢？
因为倘若为真，那将是一份永远等不来回应的期待，他这颗沧桑疲乏的心，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被那道天真烂漫的紫衣倩影填满。
需要什么理由呢？
两个孤独的人，本就更容易互相吸引、抱团取暖。
黑石城灯会上的那份坚决，他从未有一时忘却。
思绪逐渐回归，梁天定定地看着林嬛，少女同样倔强且揶揄地注视着他。
“算了，拗不过你，走吧。”
如果林嬛不想，他似乎无法从她那双清丽的眸子里，看出任何情绪和端倪。
佳人常解语，但愿是多心。
梁天撑开白色云朵，蔓延到少女的脚下，载着她飞往小玄殿。
就在他转身那一刹，无人留意，林嬛的剪水双瞳中，隐约有一朵落花凋零。
青鸢峰外的风，突兀有些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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