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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节 弥天大谎


“去请了吗?”唐文清一进府,便问他的大管家。

        “见公子回来,奴才便派人去了。”管家说。

        唐文清点了点头,梳洗更衣后,面对着一桌子精美的膳食毫无胃口,就这么看着它们从热气腾腾便得冰冷无比,就像他的心。

        直到下人来禀报,“公子,林歌公子到了。”

        唐文清站起身来,缓步向偏院特地为林歌准备的待客正堂走去,七日前,他收到了吕廷轩的传信,寻国圣府林歌正途经中原国往卫国而来,而不过两日,唐文清便再次收到了朗乾门的消息,林歌已到达了卫都。

        这说明林歌和前来给唐文清报信的中原国人一样,都是马不停蹄地昼夜赶路,中途一点都没耽搁,而林歌达到的那一天,正是夜安然的百日宴,唐文清简直无法无法形容他当时的心情,那一场的宴席,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支撑下来的。

        林歌果然如唐文清料想的那般,到了卫都后,根本就没来找他,而是直接给夜问心递上了拜帖,只可惜,林歌的那张拜帖就和其他给夜问心的拜帖一样,犹如石沉大海般再不见音讯。

        林歌只等了两日便等不及了,又急匆匆地求见唐文清,但唐文清一直不在府中,唐文清又不愿林歌在府中等候,这才今日让人请林歌到这里来。

        本来,唐文清觉得他已做好了准备只等林歌的到来,从动用蓬莱阁号,到拜托吕廷轩帮他留意动向,利用穆子楚练兵,以及月余之前让夜问心出手,将夜问心的大名传遍天下,并一直尽力保持着卫国一定程度上的繁荣,唐文清的安排可称得上有条不紊。

        有些事既然躲不过,还不如迎上去直接面对,而唐文清相信他已有了足够的能力为夜问心解决任何麻烦,但他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点,那便是夜问心的心意。

        唐文清刚在正堂中坐下,就见小厮引着林歌走进了院子,远远看去,两年多未见的林歌身姿依旧修长提拔,虽然因心中有事,步子稍显急切,可行动间还是摇曳身姿,飘渺如仙,和唐文清梦中的背影渐渐重合,只不过,那对唐文清来说并不是一个美梦而是一场噩梦。

        一步步,林歌越走越近了,透过敞开的窗子,唐文清能看清林歌身上那件竹青色的外袍是那般的鲜亮又无比的刺眼,唐文清耳畔回荡起夜问心在宜东城醉后的问话,“林郎,何不着青衫?”于是,唐文清的心就这么一点点地沉入到了无边的黑暗当中。

        有那么一刻,唐文清甚至想转身就逃,他宁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逃走,逃到夜问心的身边去,能瞒一天是一天,能瞒一刻是一刻,哪怕,他总有一日去面对那个他连想想都会心痛到抽搐的局面。

        林歌已走到了正堂门外,唐文清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春日阳光下,林歌那俊美精致到完美的容颜——这样的男子,又有谁能敌得过?!

        “公子,林公子到了。”门帘外传来小厮的通禀声。

        唐文清垂下眼帘,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声音低沉地说,“请——”

        林歌走进门来,绕过精美华丽的屏风,还未说话,就先倒吸了一口气。

        这间正堂,唐文清是完全按照夜问心在夜家后院居住时的正堂而布置的(详见029节),除了灯架的大小和屏风、装饰画的图案略有区别外,其余都是一模一样。

        果然,林歌进了这样的正堂后立刻脸色大变。

        “陛……见过唐公子……”林歌一见之下失了分寸,双膝一软便不自觉地跪了下去,好在这正堂内本就是席地而坐,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立刻将姿势改为了跪坐,倒也看不出太大的闪失来,只不过动作稍显狼狈而已。

        随后,林歌刻意稳住了心神,虽然目光还是在陈设和正在烹水的侍儿身上逡巡不去,不过,至少在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看来这两年多,林歌也没闲着,已不似上次那般纯洁得如同一张白纸了,心思深沉了不少,唐文清想。

        林歌进门后,唐文清并未起身相迎,此时才开口说,“林兄,不知一向可好,小弟自问在佑都之时,对林兄并没有得罪之处,怎地这次相见,竟然如此生分?坐得这般远,可是不喜我这正堂中的布置?”

        “哪里,哪里……”林歌说着,脸上飞起了两抹红晕,更加显得眉目如画,让唐文清只得硬生生地转开了目光。

        林歌站起身来,走到唐文清身前几案旁坐下,只是那位置并不是正对着,而是坐在侧面,从距离上讲,离唐文清远些,反倒离那个煮水的侍儿更近些,猛一看去,就如同林歌也是侍儿一般。

        这还不算,林歌并没像唐文清那样盘膝而坐,而是像侍儿那样跪坐,双膝并拢,臀部落于脚后跟儿上。

        水已煮沸,侍儿双手飞花般的穿梭着,不一时,两盏清澈透碧的茶就奉到了两人面前,林歌先是一眼不眨地看着侍儿的动作,这时便十分恭谨地接过茶,却并没出言称赞,只是眼中有了迷惑和深思之意。

        半盏茶后,林歌声音稳定地开口说,“佑都一别,在下时时刻刻将唐公子牢记心间,总想着,有机会再见唐公子,能略尽绵薄之力,回报一二。”

        唐文清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却并不接话。

        林歌也不恼,音色如潺潺流水般舒缓,“实不相瞒,在下此番前来,还是有求于唐公子的,只要唐公子肯出手相帮,在下定当全力相报,也可先付酬劳。”

        唐文清沉吟不语,林歌则深深地伏下身去,以额触地。

        唐文清先摆了摆手,让一旁的侍儿退下,这才沉声问道,“林兄不必如此。”

        林歌保持那个姿势不动,“恳请唐公子相助。”

        唐文清再问,“林兄还未说所求何事呢。”

        “求唐公子为在下引见夜家大小姐。”林歌抬起头,殷殷地看向唐文清,澄澈的目光中是毫不隐藏的火热。

        唐文清再次垂下眼帘,躲避着林歌的秀色,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问,“不知林兄可知我和心儿是什么关系?”语气冰冷。

        “自是知道,所以才来叨扰唐公子。”林歌笑了,那笑容如春花初绽,明媚且毫无芥蒂。

        唐文清顿了顿,心中很是不解,假如他的猜测属实,林歌怎会如此?是特别有信心夺回心儿吗?那至少也该有点伤心吧?难道是他猜错了,他们之间根本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当初他猜测的寻仇?

        唐文清心思电转,口中却不动声色地问道,“既然林兄知道,不觉得这个请求有些过份吗?”

        林歌笑吟吟地劝道,“唐公子想来也了解,夜大小姐那般风华绝代的人物,并不会像普通女子般扭捏,在下不过就是和小姐见见面,问上几句闲话而已,”略略一顿,“如果唐公子连这也觉不妥的话,那么唐公子也可在场啊!”看来这番说辞,他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无论如何不能让林歌见到夜问心,这一点,唐文清从第一次见到林歌起,就打定了主意,所以对林歌的劝说并不动心,只是,林歌这样,让唐文清很为难。

        朗乾门也经商,自然很清楚寻国商人的势力,一旦要闹起来,就算唐文清有必胜的把握,也难保不惊动夜问心。可假如放任林歌下去,无论是林歌本人还是整个寻国,都一定会想方设法接近夜问心,唐文清可防住百人千人,却不可能防住所有寻国人。

        “既是如此,林兄不妨将要问心儿的那些问题,先与我说说。”唐文清这样回答林歌。

        林歌的犹豫十分短暂,看来这间正堂给他的冲击很大,于是他的第一个问题便是,“敢问唐公子,府上这正堂是按照何人的喜好布置的?”

        唐文清轻轻一笑,“方才林兄曾言,我若帮了林兄,林兄会给我回报?”

        这回林歌连犹豫都没有,直接点头,“那是自然,唐公子自管说便是了。”

        “好,我的要求也很简单,我回答林兄一个问题,林兄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唐文清紧盯着林歌说。

        林歌并未慌乱,而是很迅速地回答,“好,不过,有些在下不方便说的事,还请唐公子见谅。”

        唐文清点头,表示理解,“如果那样的话,我换个问题便是了。”又说,“为表我的诚意,方才的那个问题,就算我送与林兄的吧!这间正堂是我着人布置的。”

        林歌的身体开始颤抖了,他看了唐文清一眼,却又猛然间收回了目光,垂下头去,过了一会儿,才讷讷道,“那么夜大小姐的闺名是何人所取,武功又是何人所授呢?”

        “夜问心这个名字是我取的,她的武功也是我教的。”唐文清强忍着,才让自己的声音中没带出颤音儿。

        林歌倏然间抬起头后,复又垂下,紧着便膝行向后退去,躬身弯腰,似在行礼。

        唐文清一直盘膝而坐,仔细地观察着林歌的表现。

        林歌颤声问道,“公子怎想到给夜家小姐取如此闺名,那等高妙的武功,公子又为何不自己修习呢?”

        唐文清曼声吟哦,“无语忍泪夜问心,无愧家国未负卿……”尽管只听过一次,尽管在心中不知默念过多少遍,可都不如这次来得悲怆而苍凉,唐文清在心中默默狂呼着,“心儿啊,我的心儿,你的前生到底经历过怎样的事,才能写下如此诗句,让人读来字字锥心、悲痛欲绝……”

        林歌更是不如,他此时已是全身颤抖,再次伏下身去以额触地,面前的长毛毯子上出现了一两点深谙——他哭了。

        过了半晌儿,唐文清才收拾好情绪问道,“你们寻国圣府,为何要找我?”他本来应该早些问的,在林歌心乱之时,应该更容易得到真实的答案,可唐文清做不到,他的心绪如此波动,能勉强坐在这里已属不宜。

        林歌听了唐文清的问题后,霍然间抬起了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公子不知道?”

        “错了!”唐文清心头一沉,猛地站起身来,冲出了这间正堂,纵然他机智无比,撒这样的弥天大谎又岂能毫无漏洞,这个问题,他本不该问的,因为根本就无需问。

        林歌一系列的表现,早就让唐文清明白,无论是林歌还是寻国圣府,都不是找夜问心来寻仇的,只是,唐文清不愿意去相信,他抱着卑微如草芥的那一点点希望,只愿能有一个留住夜问心的借口,然而,这个希望却如气泡般地破碎了,唐文清能做到不当场吐血,已经很难得了。

        “公子,公子……”林歌在唐文清身后膝行追赶,“请留步啊——”

        别说膝行,就是奔跑,没习过武的林歌又怎能追得上唐文清。

        唐文清跑出了院子,又跑出了宅子,只是,他看着眼前这一片大好的春光,却无处可去。

        唐文清又跑了回来,避开了林歌所在的偏院,回到了他居住的主院,然后一头栽倒到了床上,连日来的心力交瘁痛苦折磨,纵然是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唐文清就这样昏睡了过去。

        “主上,主上……”不知过了多久,唐文清被摇醒了。

        见唐文清睁开了眼睛,暗卫急忙缩回了手,脸上满是焦急,习武之人怎么可能睡得这么沉,他叫了这么多声儿,主上都不醒来,让他不得不大不敬地去摇晃。

        可是,醒来后的唐文清并不开口,只是翻了个身后,呆呆地望着帐顶。

        眼见着唐文清的眼睛又要合上了,暗卫急忙把要说的话说完,“林歌去了咱们府上。”

        “什么?”唐文清飞身而起,疯了似的打马往夜府的方向疾奔而去。

        唐文清估计的没错儿,整个寻国的力量不容小觑,朗乾门再厉害,也无法防住那么多的人,这就是唐文清不得不见林歌的原因,假如唐文清不出破绽的话,他今日还能拦住林歌,可他偏偏心神大乱,露了马脚。

        不知是哪个人走通了静灵的路子,让色艺双绝的林歌去夜府献唱,这对一心想要讨好夜杨氏和夜杰的静灵来说,简直是瞌睡时遇到了枕头,又怎么会不答应呢?

        唐文清收到消息时,林歌已经进了夜府,见到了寻国人心心念念想见的夜问心,幸好,唐文清的迷惑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的,林歌并没有贸然地问夜问心什么,他换了一种试探方式。

        唐文清飞马跑进夜府时,劲松堂中正回荡着林歌那能让消魂断肠的歌声,“……烈烈征袍覆天地,敢叫日月失颜色,一顾众生皆倾服,天下女子谁比肩……”

        琴声铿锵,歌声嘹亮,每一个听到的人都不禁深深痴迷,而每一个见过夜问心征战的人,眼前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夜问心的身影,只有夜问心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歌,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是一首当年在夜问心的故国,用来赞颂朗乾帝的歌,很长。

        林歌唱过几段后,发现夜问心不为所动,心中的疑惑更重,可就这么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林歌又不甘心,于是,那琴声在听者的不知不觉间,开始转换,变得柔情绵绵饱含爱恋,歌词也悄悄地换了,但因词曲皆是换得极为巧妙,所以除了夜问心以外的听众们并未察觉得到。

        唐文清下了马,踉踉跄跄地跑进了劲松堂的院子,刚好听到这支长得不像话的歌到了末尾,林歌满含热泪荡气回肠地唱着,“多少男儿春梦碎,一心只愿,宠若林郎,宠若林郎,林郎……”

        唐文清是扑进林歌等人所在的院子里的,他头发散乱,外袍尽是褶皱,眼眶下一片青黑,整张脸面如死灰,而听到“宠若林郎”这四个字时,唐文清已耗尽了他最后的一点气力,软软地向地上倒去。

        两只臂膀同时扶住了即将倒下的唐文清,一个是跟着他来的暗卫,另一个则是夜问心。

        “文清……”唐文清的耳边响起一声急切而柔和的呼唤,夜问心身量矮,扶起唐文清后就贴进了唐文清的怀里,用整个身体支撑他。

        唐文清大瞪着眼睛看着夜问心,仿佛要从夜问心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却除了对他的关切外什么都没看到,这似乎给了他一点安慰,他全身如同打摆子般地颤抖不停,鼓足勇气想问什么,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在夜问心的身后,一见到唐文清便双膝跪倒的林歌,视线在唐文清和夜问心的脸上急切地转来转去,直到夜问心一声冷喝,“大胆!”

        夜问心的这一声,不禁让唐文清和林歌齐齐一凛。

        心儿到底还是认出了林歌,唐文清想,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并无大碍,是连日来未食未眠,再加上忧急攻心,这才一时晕迷了过去,属下已输了真气过去,应该立刻便能醒来。”

        唐文清醒来时,耳边响着的是独秀的声音。

        “嗯,”夜问心淡淡地应了一句,对走过来的丫鬟说,“给我吧,你们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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