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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节 郑玉殒命


唐文清只回答了夜大牛,“不知多久。”对夜杨氏的话避而不答,而是简单地交待夜杰,“家中就靠三郎了。”

        夜杰说,“那是无妨的。”虽然他做天时时日并不久,可挡不住宗门上下对他都鼎力相助,唐文清又不遗余力地教导,再说,细细算来,夜杰其实自从朗乾门成立起就加入了宗门,也有好几年了,而且从一开始,大家就都知道夜杰和夜问心的关系。

        夜问心一直不说话,只是到了这时,才深深地看了唐文清一眼,可唐文清对夜问心的目光视而不见。

        因为从唐文清那里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夜杨氏又转头问夜问心,“心儿啊,你要与文清同去吗?”

        夜问心反问夜杨氏,“娘说呢?”

        夜杨氏一拍大腿,“自然是同去的好,那中原国路途遥遥,就算文清是个让人放心的,可你们两个在一道总能相互照应不是?若是你没大事要办,还是去吧,家里你不用挂着,还有你两位兄长和嫂嫂呢!”

        “嗯。”夜问心应了一声儿,又去看唐文清,唐文清还是不和她对视,夜问心便垂下眼帘,也不再说话了。

        唐文清想了想,“二哥或许在我离开之后会归家,到时娘便可放心了。”

        “行,行,你们不用挂着家里,有事自管去办,你们要办的都是大事!”夜杨氏以为夜问心答应了与唐文清同去,而在经过了这么多事后,夜家人对夜问心和唐文清,不仅是更加信任了,还给了他们更多的自由。

        银色的月光如垂幕般漫天而下,将唐文清面前这一池开得繁盛的荷花,打扮得清幽无比,依水而建的玲珑阁本来就赏荷避暑的好地方,去岁秋天搬到这里来的时候,唐文清就在心中隐隐期盼着这番夏日胜景,只是真到了这时候,他才明白,倘若心情不愉,再好的景致又怎能入得了心呢?

        微风吹过,送来整整伴着幽香的清爽,却也吹皱了一池的碧水,唐文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似乎想把所有的心事都让这夜风带走,换得心中的安宁,他还要把这难描难画的美都刻入心头,因为他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再见这美景,哪怕,他从不曾真正地拥有过。

        唐文清站在池边看风景,却不知,夜问心正在楼上凝视着他。

        明明是流火七月,夜问心却从唐文清的背影上看到了秋的萧瑟和冬的冷寂,从宜东城回来后,夜问心就感觉到了唐文清的变化,那时的夜问心还敢想法子去哄哄唐文清,也取得不错效果,可是现在,尽管夜问心依旧不忍心看唐文清如此颓败,可她却再也生不起去逗唐文清开心的勇气了。

        有人传言,说是人可以在一夜之间白头,虽然两世为人可谓见多识广,但这样的情形,夜问心并没见到过,她看到的,只是唐文清在一夜之间失去了追寻的目标怆然老去,老去在仰止乾和月林朗的故事中。

        夜问心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唐文清时的样子,那样一个羸弱的少年,文不成武不会,贫弱得似乎连能不能活下去都很难说,但他心中有一股力量:想让娘亲过上好日子,想回卫国回唐家讨回一个公道,还想守护住痴傻的夜五丫……

        那时的唐文清是弱小的,却也是坚韧的,就因为这种内心的力量,让他从不叫苦从不知什么是疲惫,也永远都不会倒下,不管夜问心给了他多大的压力,他总是用更多的严苛加倍地要求自己。

        不得不说,这样的唐文清有一种让人钦佩的魅力。

        唐文清是倔强而孤傲的,哪怕在草芥般卑微的时候,他也严守着自己的尊严,这就是夜问心现在不敢上前的原因,夜问心觉得,自己愧对了唐文清。

        曾经,夜问心觉得她给了唐文清很多:丰衣足食的生活、优异的教导、冲锋陷阵的武功、能谋求天下的智慧、还有完成梦想的实力。

        曾经,夜问心觉得她对唐文清很好,她把能给他的都给了他:足够的信任、展示能力的舞台、朗乾门门主的地位、还有她不离不弃的承诺和亲笔写下的聘书。

        可是现在,当夜问心看到被自己亲手掐断了梦想和追求、泯灭了所有希望的唐文清时,夜问心感到,她亏欠了唐文清的,只因为唐文清想要的那些,她已给不起!

        对唐文清这种爱而不得的痛苦,曾经亲身经历过的夜问心,能够感同身受,夜问心因此张不开口去规劝,那些还未说出口的言辞,是如此的苍白,字字都是画蛇添足。

        在夜问心的眼中唐文清那深夜孑然而立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这身影穿过了重重的光阴和月林朗的背影重叠到了一处,让夜问心想起,当她还是仰止乾的时候,也常常这样遥遥地看着月林朗,满心的不甘和痛惜,那时的仰止乾就曾发誓,只要能让月林朗真心快乐,无论做什么,她都愿意!

        只可惜,仰止乾当年没有做到,这成为她终生的遗憾,那么现在呢?

        夜问心蓦然间攥紧了拳头,她不愿让有些事,再度成为她的悔痛!

        又一次朝会,卫王在下朝后留下了唐文清,“寡人有一事,需问计于爱卿。”面容很严肃。

        唐文清敛目垂首,“臣尽力。”

        卫王说,“中原此番诚邀爱卿岀使,此为何意?”

        唐文清说,“招揽。”

        卫王静默了一下,“那么爱卿意下如何?”虽然卫王经过与太师的多次商议,觉得他可以信任唐文清了,手中又握着夜问心,对念心王也不怕了,可卫王还是不放心。

        唐文清抬起头对卫王微微一笑,“与以往相同。”

        其实,自从离开天佑起,各国对他或明或暗的招揽便重未停止过,尽管其中有一段时间这些人的视线被夜问心所吸引,可有识之士大有人在,对唐文清的关注并没因此而减少。

        卫王再问,“听说爱卿与那吕廷轩情深义厚啊!”

        唐文清并不隐瞒,“廷轩是微臣好友,只可惜,他并非中原国国主!”

        吕廷轩以往在中原国众多王子中声名不显,可以说是个很不得宠的王子,本来去天玄书院读书是中原王给吕廷轩的一个机会,只可惜,吕廷轩的表现实在差强人意。

        直到后来唐文清名声鹊起,吕廷轩才因和唐文清的关系而得到了中原王的重视,不过,依然比不上那几个得宠的王子,以至于人轻言微,终是没有阻挡得了中原国对夜问心的邀请。

        对于这些,卫王当然不是一无所知,现在说出来,不过是对唐文清试探一下罢了。

        卫王心情愉悦地大笑起来,“哈哈哈,爱卿果然十分忠诚啊!”

        “王上谬赞了。”唐文清实话实说,他对卫王重来就没有过什么忠心,他不过是在办自己的事儿罢了,至于卫王听不听得明白,那便与他无关了。

        “爱卿此去可能让中原国彻底归依于寡人,且不费寡人一兵一卒?”卫王问这话时,心里非常紧张,他若不是贪图中原国,又岂能冒这么大的风险?!

        原来郑玉是用这么个馊主意打动了卫王啊,好个一石二鸟,这个郑玉啊,还真是找死!唐文清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答道,“微臣自当尽力而为。”

        “好,好,”卫王大喜,并不觉得唐文清这是推辞,但还是威胁道,“爱卿放心,夜府上下,寡人一定帮你照应好!”

        “那么就有劳王上了!”唐文清不软不硬地回答,随后便告退。

        又过几日,唐文清青衣小帽、轻车简从,从卫都出发直奔博野郡而去,卫王答应中原国派唐文清岀使中原国后,吕廷轩就带人连夜出发了,理由是要率先回国以便隆重接待。

        和唐文清寻常出行般的简单不同,卫国的送行队伍可谓壮观,卫王亲自带着文武百官将唐文清送到了马下城十里之外,可以说,历朝历代都没有哪个臣子获此殊荣。

        登车之前,唐文清回望着黑压压的送行人群,到底没看到那个他期望的身影,不由苦笑,终究是他太贪心了,假如夜问心的心意那么容易改变,她也就不是夜问心了。

        郑玉跪倒在地,再次向卫王谢恩,“臣定不辜负王上的信任!”然后便喜滋滋地带人跟在了唐文清的车后。

        卫王交给郑玉的差事是送唐文清到卫国和中原国的边境处,这实在是个很鸡肋、又出力不讨好的差事——在卫国境内或者说在全天下,恐怕都没人有伤害唐文清的能力,郑玉不过是起到了随从的作用罢了。

        已是八月初,炎炎的烈日像是要把人烤干了一样,在这样的天气中纵马奔驰,那些王宫护卫们还好一些,郑玉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很快就受不了,不过两个时辰,就一头从马背上栽倒下去——他中暑了!

        郑玉从昏睡中醒来时,发现他正躺在唐文清的马车上,身上穿着一件上好的丝袍,柔滑到不沾皮肤,一阵阵微风从马车车门和窗户处的纱帘中吹进来,将车内冰盆子散发出的寒气均匀地散布在车厢内,别提多舒服了。

        “给师兄添麻烦了。”郑玉起身后腆着笑脸儿对唐文清说。

        唐文清充耳不闻,视线根本就没从手中的书册上移开,

        倒是一旁的小厮说,“我家公子喜静,你若想乘车,便无需多言。”

        “是,是,是……”郑玉连连应下,开什么玩笑,他从来没乘过如此舒适的马车,这要是和护卫们一同骑马走,估计他这条命都得交待到半路上,打死他也不离开这辆车啊!

        果然,如此疾行之下,骑马的护卫们也接二连三地倒下,为了不耽误行程,也为了讨好唐文清,郑玉就让这些身体不适的护卫们留下。

        后来,他们改成早起贪晚地赶路,可情况并没有多少好转,等到了夜武的博野郡郡守府时,三十名护卫只剩下十几个了。

        可郑玉这一路行来,日日穿着唐文清提供给他的旧衣,吃着和唐文清一样的精美食品,享受着时时冰块不断的马车,人不仅没有消瘦,反倒是胖了几分。

        一行人自然是受到了夜武的热情接待,郑玉等随行人员也跟着借光,一路上急急赶路带来的抱怨早就消失不见,护卫一心只想着,若是能在这郡守府多休整几日,路上吃得苦倒也值得了。

        夜武对唐文清的这次出行,感到很迷惑,可唐文清总是避而不答,夜武也没办法,裴氏怀孕的事唐文清和夜杰是早就知道的,唐文清简短地说,“等二嫂诞下麟儿后,你们也该准备回佑都了,二哥该提前准备的,还是要提前准备好啊!”夜武赚了多少金子,唐文清心中是有大致估算的。

        夜武先是点头,表示明白唐文清的意思,又感叹道,“看着自己一手打造出的这个博野郡,我是真舍不得走啊!”每个男儿都有做出一番事业来的梦想,而博野郡恰恰满足了夜武的这个梦想。

        唐文清轻笑,“安排好家事,再回来就是了。”夜武成长到今天这个样子,他也感到十分欣慰,治理一个郡可不是开开荒就能全部搞定的。

        再看到夜武身旁笑得一脸安然甜蜜的裴氏,唐文清的笑容立刻就淡了,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幸福,可自己的幸福又在哪里呢?

        想当初在潜龙城的时候,见自己和吕廷轩过从甚密,夜问心还出言提醒,告诉自己中原国积弊难治,可这次听说自己要去中原国,夜问心竟然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以夜问心的智慧,不会看不出他存了一去不回的心思,却依然任由他就这么独自离去。

        唐文清对夜问心这样的反应,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可事到临头,他还是伤心难言。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唐文清只在夜武这里停留了一日,便再次出发了,那速度快得像是在逃。

        唐文清也的确是在逃,他怕他一个忍不住就又返回了卫都,回到夜问心的身边,哪怕夜问心的心不在自己这里,只要他还能守着他的心儿便好。

        从博野郡的府城到达卫国和中原国的国境,只需三天的路程,最后一天行到半路时,忽遇瓢泼大雨,明明是正午的时辰,整个天空却如泼墨一般地黑,连路径都看不清了,豆大的雨点砸在车棚顶上,“哗哗”地响成一片。

        这一路之上,他们遇到过很多个雨天,卫国的夏季本来就炎热多雨,每到这样的天气,他们通常会趁着凉爽加快赶路,可像今天这么大的雨倒是头一次遇到,偏生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还真是麻烦。

        唐文清苦笑了一声,“人不我,天留我啊!”支开车顶的雨棚,让那些跟在后面的王宫侍卫们好歹遮蔽一下,这样的天气斗笠和蓑衣是不管用的。

        众人刚刚安顿好,忽然他们的队伍中响起了一声尖啸,不仅王宫护卫们大惊失色,就连唐文清的脸色都变了变,可他实在想不出到底是谁要取他的性命。只有郑玉还是一脸懵懂地坐在车中问,“怎么回事儿?”

        就在这时,另外一声尖啸也远远传来,唐文清听到后,脸上骤然现出了狂喜之色,紧接着,唐文清便一个飞纵跳上了车顶。

        那辆无比熟悉的马车,在大雨中破开了水幕,犹如披荆斩浪般向着唐文清所在的方向奔腾而来,六匹神骏的乌啼踏雪仿佛水中蛟龙,冲开了所有的阻隔,也冲开了唐文清心头的阴霾。

        唐文清满脸的泪水和着雨水滚滚而下,他却咧开嘴笑着,觉得那些飞溅到口腔中的雨水都是甘甜的。

        马车停在了唐文清的身侧,一张让唐文清永生难忘的脸庞,从打开的车窗内探了出来,夜问心对呆立在车顶的唐文清,灿然一笑。

        有了这个人、这一笑,就算这世间到处都是一片黑暗、雨水肆虐,唐文清的世界中,也能是永远的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夏日的暴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不过是大半个时辰,太阳便重新露出脸来,将阳光播撒在大地上,唐文清和护卫们已换过了衣衫,只等道路再干上一干,便继续上路。

        郑玉却像没头苍蝇般地在车下乱转,唐文清上了夜问心的马车后就没再下来,可郑玉知道,唐文清和夜问心倘若同时离开卫国,对卫国来说绝对是弥天大祸,而且,恐怕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唐文清算计好的,而他自己也在无意中成了唐文清手上的一枚棋子。

        这时,郑玉感到无比后悔,他千不该万不该自作聪明,一心只想着唐文清走后就是他的出头之日,怂恿卫王放唐文清离开,结果,无意中惹下了这天大的麻烦。

        然而,郑玉再后悔也没用了,不是每个错误都机会弥补的。

        道路方干,夜问心的马车就动了,唐文清原来乘坐的那辆马车,连忙跟上,郑玉刚要出言阻拦,就被唐文清身边的小厮点了穴道,丢在了唐文清的马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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