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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节 棋子中原


“若无愿赌服输的胸襟,当初又何必坐于这棋局之中呢?!”各国相争,刺杀重臣之事可谓频繁,柳家不是没有归隐于青山之上的机会,偏偏舍不得荣华富贵或是那所谓的“名声”,又怎么怪得了旁人,说来说去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现在摆出这副姿态来,无非就是想借唐文清这把刀杀人,可唐文清是那么好用吗?

        既然事是自己惹下的,夜问心也无需唐文清帮她清理尾巴,还不如当场了断了。

        夜问心说完这句话后,便站了起来,看也不看脸色青白的柳星河一眼,只对唐文清说,“这里无聊得很,我去外面转转。”

        唐文清点头,夜问心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大殿外走去。

        “啊,哈哈,夜大小姐说起话来真是令人茅塞顿开啊,果然名不虚传……”中原王早就看出唐文清对夜问心的纵容了,再说,夜问心方才所说的话,也真的是很有道理,而他现在不敢也没必要得罪这两个人,更不会让唐文清将言不由衷的歉意说出口来。

        “王上说的极是,”寻国丞相说,脸上对夜问心的崇敬之情真诚,“星河兄也是一时情急。”柳星河是寻国在中原国的重要帮手,他该护着还是要护着的。

        柳星河表面上也恢复了平静,“文清兄,方才是愚兄的不是了。”

        唐文清对柳星河淡淡地点了点头,已没有了方才的热络和亲切。

        唐文清扫了一眼众人,又特地观察了一下柳星河的脸色,发现这些人只有对夜问心最后那句激烈言辞的讨论,却对前面夜问心说的,“你那两个儿子是我杀的。”没啥反应,可见是并没当真。

        也好,唐文清心中暗笑,倒也少了一番麻烦。

        这时中原王也站起身来,“离开宴还有些时辰,这王宫花园倒也勉强看得,不如诸位随寡人一道去看看吧。”

        众人哪有说不好的,也都站了起来,随着中原王往外走。

        这一走,人流直接就分成了两批,那叫一个经纬分明啊,其中一批是中原王带着他的诸位子孙跟着夜问心离开的方向而去,而另外一批,则是以寻国人为主簇拥着唐文清“不知不觉”往另外的一个方向去了。

        唐文清早已想到寻国人有太多的事要从他这里打探,而他也一样,所以便由着他们了。

        可唐文清和夜问心却都没想到,在夜问心这边,中原王竟然会如此地直接。

        走到夜问心落座的小亭附近,中原王先遣了儿孙,“你们就都先在这里转转吧。”然后连个内侍都没带,独自一人进了小亭。

        夜问心看见中原王进来,并不起身,只对侍立一旁的旺财说,“你也找地方转转吧。”这也算是对中原王的一种尊敬。

        中原王坐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夜小姐帮我报了那血海深仇,我倾国以报,如何?”

        夜问心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要说吧,就算把她两辈子的年龄加起来,这中原王也得算她的长辈了,可怎么就这么活不明白呢?!再想想她那个直到死都碌碌无为混日子的母皇,倒也不觉得出奇了,不过,在开口时,语气到底还是和缓了些,“你觉得,到了现在,中原国还是你的吗?”

        说穿了现在的中原国不过是块砧板上的肉,而这块肉之所以还没人来吃,是因为以往是青国和卫国相互角力,防范着对方,而现在则是寻国把中原国当成了一枚棋子,以便达到某种目的。

        只这一句话就让中原王老泪纵横,“我自知对不起祖宗,没有守住这基业……”

        怪不得他要遣了下人,身为一国之王这也够失态的,夜问心暗自摇了摇头,口中还是劝慰道,“你不能把没打下基业的祖宗就不当祖宗啊。”

        夜问心是熟读史书的,中原国和青国的王上都姓“苏”,虽然上数六、七代他们家都是做王上的,可你不能说,再往前面看他也是坐王上的啊!所以,现如今每一位王的祖宗其实都不是做王上的,只是有做过王上的祖宗罢了,所谓的祖宗基业还真是不值得推敲的。

        中原王噎了一下儿,他还真没想到夜问心小小的年纪眼界竟然如此开阔,只得接下来说,“我还愧对儿孙啊!”

        夜问心撇了撇嘴角儿,“儿孙啊,若是那成事的,你什么都不给他,他也能开天辟地打下基业,若是那不成事的,即便给了他,他还是会给你败了,不过……”夜问心顿了顿,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能留下些倒也总归是好的。”

        夜问心明知自己的女儿不太成事,朗乾帝国在自己女儿手中不会发扬光大,可她还是很有信心,朗乾帝国不会因此灭国,毕竟,她留给了女儿太多的人才和资本,她甚至已经开始培养孙女了,所谓的百年基业,那是丝毫没有问题的,三、五百年之后当然是不好说了,不过,她也没有那么贪心就是了。

        而夜问心现在则很理解中原王的心态。

        中原王虽然表面看起来面色红润,说起话来中气也很足,但那种沧桑和疲惫,还是让他的老态很明显,想来中原王自知来日无多了,才越来越急切地想要解决这些身前身后事。

        中原王擦干了已不再流的泪水,颇有深意地看了夜问心一眼,“小友实乃奇人啊,”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权谋、武功上都有绝世天才一说,难道这心性磨练也有天才一说?不过,他早已过了好奇的年龄,便直接说了下去,“若是能早些结识小友……”

        夜问心摆了摆手说,“亦是无用,我今年才多大?”夜五丫的这具身体才十三岁而已,而卫国已成立了二十多年了,再怎么早也来不及了。

        中原王叹了口气,放弃了这个没意义的话题,转言道,“那小友看我这些儿孙如何?”

        夜问心看了看那些分布在小亭四周不敢远离的王子王孙们,又回忆了一下那些并不太多的,关于这些人的资料,想了想说,“有那么一个两个的,守成还可以,绝大多数我都不认识啊。”

        中原王差点儿没又掉下泪来,守成可以,可他偏偏没有基业可以守,说来说去还是死路一条啊!

        中原王喃喃自语道,“我早已不求复国,只求报仇了……”

        夜问心摇了摇头,她实在不理解这中原王为何那么恨青国的定平王,这一点从历史上可根本就看不出来啊。

        上数八十年前,中原国是整块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它的领土面积包括在的中原国和青国两个部分。

        当时的中原国国王有一幼子,此人天纵奇才直视甚高,可惜他既不是长也不是嫡,王位传给他的希望不大,这也就罢了,老国王还不喜欢他,说他太出挑儿了,连“贤”都够不上。

        于是这位三王子就憋了一口气,他一定要让父王看看,他是个“贤”的,是有能力争王位的,也是王位最好的人选。

        三王子证明自己的手段,就是打。

        南边是大海了,自然不能打,那就往东西北三个方向打,不仅把他们的老对头北边的戎国打了个屁滚尿流,还从东南边的齐国和西边的羌国打回来不少的土地,也把隔岸的天佑吓得要命,赶紧和齐国结成了联盟。

        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老国王也终于承认三王子是个厉害的了,而且这个时候,三王子前头的两个哥哥都死了,即使按照长幼序来说,这个王位也该轮到他了,却没想到,老国王在死的时候,直接把王位传个了自己的长子嫡孙,就是现在的中原王,而理由则是三王子有才却无德——杀伐太重了!

        三王子气得发疯,他不明白,为何父王就这么看不上他,总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怒之下,便揭竿而起抢了侄子的王位,中原国的内乱就这样发生了,那时现在的中原王只有三岁。

        三王子会怎么想,老国王岂能不知?他给幼小的嫡孙留下了不少的财富和忠心的人才,结果,这场打了近十年的争夺王位之战,三王子并没占到多少便宜,只落了个中原国分裂的下场。

        好在,中原国原本的面积很大,分裂后,还是两个不小的国家,中原王自然还是以中原国为国名儿,以示自己的正统出身,就连王号也直接以“中原”命名了。

        于是,三王子只得将他的国号命名为“青”。

        青自然是一种颜色了,而它之所以能成为国名的原因,是从青国王子王孙的正服上来的。

        这片大陆上因为没有统一的国家,所以没有哪种颜色是王室专用而百姓需要禁忌的,毕竟,其他国家的人你管不了,又常来常往的,禁忌也禁忌不住,但每个国家的王室都会选一种颜色做为正装的专用色。

        而青国选的就是青。

        青是一种常用色,以现在的织染技术,可以染出的青色有几十种,而青国选的就是最深最暗的那一种,不仅如此,青国无论王上、王子王孙还是大臣的朝服正装,都是用青粗布做的。

        所谓的青粗布是一种极为低档且常见的面料,它又厚又硬,就算是穷困的平民百姓,也没有用它来做衣裳穿的,而因它特别结实,通常被用来做苫布,又因它并不防水,所以就被用来做室内的苫布。

        比如一户人家,长期不在家里住了,就用大块儿大块儿的青粗布将家俱器皿等给盖起来,以免被阳光晒到或是落上灰尘。

        而这样的布做成衣裳,穿在身上的滋味就可想而知了,据说青国大臣们在穿朝服前,都会把脖子先包上,不然的话,朝服衣领的边缘容易把脖子上的皮肤给磨破了。

        而三王子此举的用意也极为明显:一方面暗示他自己是被蒙尘的明珠,一方面也表示,现在的中原国,就是前人为他留下的财产,只等他去掀开青粗布接收了!

        三王子做青王做了二十多年,也打了中原国二十多年,而他传位的方式也很简单直接——他哪个儿子,打下的中原国国土面积最大,等他死了之后王位就传给谁。

        结果自然是战功显赫的现任青国定平王胜出了,按血缘关系来论的话,这定平王还是中原王的堂弟,尽管定平王比中原王要小了整整二十多岁。

        定平王登基时,是个刚及弱冠之年的小伙子,可就是这个小家伙儿,把已经年逾四旬的中原王吓坏了,结果出了个昏招,不敢打青国打齐国去了,卫国就这样诞生了,中原国因此成了全天下的笑柄,也变得更加一蹶不振起来,从一头受气,变成了两头受气,好在已经成立了的寻国,并没有侵占中原国之意,不然的话,中原国这二十多年来能不能挺得过去,还真不好说呢!

        而夜问心想不明白的是,当初抢中原王王位的是定平王的爹,让中原王受了奇耻大辱的是卫王的爹,怎么看和定平王的关系都不大,是中原王自己无能而已,怎么中原王就这么恨定平王呢?

        当然了,也可能有些琐碎的事儿夜问心并不知道,夜问心也不想将这些对她来说毫无关系的事儿了解得那么清楚,所以对中原王此时的自言自语并没搭腔。

        夜问心的不言不语,并不能让中原王歇了心思,中原王索性直接说,“小友看我这些儿孙中可有那看得上眼儿,不管为奴为仆尽管要去,好过等到亡国的那天被那个混蛋羞辱,而我总不能看着他们尽皆自尽吧!”

        中原王这个人,还是人老成精的,他早就知道了夜问心谈及婚事就要杀人的“怪癖”,也不敢在唐文清和夜问心的眼皮子底下动什么手脚,更是深知自己的斤两,所以上来就是哀兵之计,先是献国,接着哭泣,现在又开始卖儿孙了。

        夜问心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真没想到,还有卖儿孙卖得这么熟练的当家人,就算不忍心让孩子们去死,总归该安排些逃亡的法子吧,天佑、寻国,甚至戎、狄不都是好去处吗?人家羌国不也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了吗?

        说来说去,这老头还是没歇了报仇的心思,直接把儿孙当酬金了,这到底得恨成什么样儿啊?!

        夜问心这一看过来,中原王又落下泪来,他又岂是个不知羞耻的?自己的后人又哪能不心疼,实在是想不到两全其美的法子啊!

        总是看着个白胡子老头哭,这对夜问心来说,还真是个奇怪而令人不愉快的经历,可夜问心真是拉不下脸来训斥中原王:中原王首先承认了自己的无能,接着便很真诚地拿出了他的所有,最后见生意谈不成,又放血大赠送,对夜问心没任何要求……

        怎么说,夜问心都没有发脾气的理由不是?

        再说,吕廷轩那可是唐文清的好友啊,看在唐文清和吕廷轩的面子上,夜问心也不能对中原王失礼啊!

        夜问心咧了咧嘴,到底没说出来,“你的儿孙都很没用”这句狠话,只是安慰地拍了拍中原王的肩膀,缓步而去了。

        中原王没追,他知道,该说的、该做的,他都已经说完做完了,不能再逼迫人家了,而且人家也总要考虑一下,不是吗?

        中原王这边感觉谈得不错,两位寻国特使那边,感觉更加地好。

        也是一处小亭,不过很显然这一处的布置要比另外一处好得多,而当唐文清坐下时,他的身边除了他带来的旺福,就只剩下林江和溪幽两个人了。

        要不是唐文清直接说让这两人坐下,估计这两人就能一直这么站着。

        尽管态度很谦恭,可两个人问的问题可不含糊,林江问,“公子为何不研习那夜家小姐的武功呢?”

        唐文清说,“那套功法只适合女子修习。”这是真话,不然当初的时候,夜问心不会不教唐文清和夜家三兄弟的。

        林江听了很开怀,看来关于夜问心武功的事儿,寻国圣府也并不是一无所知,可这寻国圣府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呢?

        首先,他们出自朗乾帝国宫廷,这是一定的了,不然不会有那样的簪子,就是那枚花结,唐文清也曾问过夜问心,亦是仰止乾后|宫的特殊结法。

        “明年春天是圣子的传承之日,若不是圣子身体欠安,定会来亲自拜见公子的,”经过了这个小小的试探之后,林江就直接提出了请求,“可否请公子届时去观礼?”

        唐文清感觉到不对了,既然这么谦恭,为什么不是等礼成之后圣子前来拜见自己呢?当即沉下脸来,“不去。”起身要走。

        林江一下子便跪了下来,“难道公子就不想解了前尘所憾?!”

        唐文清不淡定了。

        前尘所憾啊,夜问心最大的遗憾就是与月林朗天人永隔,难道这寻国圣子还能让月林朗活过来吗?那怎么可能呢?可仰止乾和夜问心又怎么解释呢?既然仰止乾能在夜问心的身上活下来,为什么月林朗就不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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