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柳先生（一）
林雨韵走在路上，想了想，对汀菊道：“你去请柳先生过来一趟。”
汀菊是林芝峥放在林雨韵身边的人。
林芝峥对林雨韵的培养是秘密的，知道的人不多，林雨韵身边四个大丫鬟，汀兰、汀竹、汀梅、汀菊，也只有汀菊一个人是知情的，要不然汀兰也不会莽撞地去求助林雨欣了。
汀菊犹豫道：“姑娘，你的病……”
“我的身体，我自己明白，不碍事的。你去吧，我到雅居等你们。”想了想，林雨韵又道：“算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雅居吧。”
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林雨韵看着柔弱，性子最是固执，她决定了的事情便不容易改变。
汀菊无法，只能跟着林雨韵往雅居走去。
雅居是柳先生上课和起居的地方，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排景布置处处都透着一个雅字。
穿过一大片竹林，便是一道月亮门，门后有一个小小的人工湖泊，现在是夏季，一朵朵莲花别样鲜红，行走间都能闻到淡淡的莲花香气。
雅居安静，林雨韵走进来，心也宁静了不少。
“给九姑娘请安。”柳先生身边伺候的丫鬟见到林雨韵过来，忙上前去请安。
林雨韵微笑道：“先生在吗？”
“先生在书房练字。”说着便领林雨韵往书房走去。
柳先生练字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林雨韵独自进去，汀菊留在门外等候。
林雨韵进去得刚是时候，柳先生的字正在收尾，林雨韵上前看了一眼，赞道：“先生的字越发气势恢宏了，学生佩服。”
柳先生本是女儿身，一手字却是恢弘大气，如果只看其字不看其人，根本就想不到这是女娇娥写出来的。
字如其人。
柳先生一生未嫁，虽说有罪臣之女不得好姻缘这些客观原因，更多的却是她的向学问道之心。
许多人为柳先生的才学所折服，为她的忐忑命运扼腕，但在林雨韵看来，柳先生是真正的隐士，她不是没有嫁人，她把她的一生都嫁给了学问。
柳先生每日里做的都是她自己想做的，看的都是她自己想看的，听也是她自己想听的。
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幸福呢？
得尝所愿，只要是你所愿的，这就是一种幸福。
“终究是差了些笔力。”柳先生可惜道。
柳先生当初家族获罪之时伤了手臂，这些年虽然一直坚持不懈地锻炼恢复，但想要完好如初，始终还是差了些。
这件事情是柳先生一直的遗憾。
“先生的笔力已是不错，在学生看来，世间大多仕子不及先生多矣。”
柳先生对林雨韵的话不置可否，将狼毫笔扔进笔洗之中，拿了一旁的毛巾净手，问道：“你不是生病了吗？不好好卧床休息，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嫌弃的语气，到底还是关心着林雨韵。
林雨韵坐到蒲团上，茶几上的小茶壶正好沸水，林雨韵拿了一旁的小勺舀去最表层的水泡，剩下的用来泡茶，不多时，屋内便弥漫起一股龙井的幽香。
柳先生小小的尝了一口，评价道：“茶中五味，你始终只能悟到四味。”不满地看林雨韵一眼，“现今还没想清楚，你到底差了什么？”
茶有五味，分别是酸、甜、苦、鲜、韵，林雨韵从小跟着柳先生学习泡茶，到现在也才领略到酸甜苦鲜四味真谛，至于韵，林雨韵尚无头绪，她试了许多方法，终究不得其解。
“你天资不错，奈何心思多而苦，如果不能通透澄明，这一辈子怕也领略不到茶五味的真谛了。”柳先生点拨道。
柳先生说话直来直往，她这话虽是点拨，却也暗讽林雨韵想太多，若是换了个人，听了她这话，怕是早就拂袖而去了。
林雨韵却是明白柳先生口直心快的性子，并未与她理会许多。
“学生即将远嫁，心里彷徨，想请先生说教一二。”林雨韵道明来意道。
“说教？”柳先生放下茶盏，问道：“你想我告诉你什么？该教的我都教给你了，我无教可说，何来说教？”
“还请先生指点。”林雨韵垂道。
柳先生换了个舒服些的坐姿，漫然道：“男欢女爱，我自己没有学到过，自然没得教。夫妻之道，我孑然一身，更不可能能够与你说出个一二来。既然没有可教，自然就没法指点。也是我能力有限，你身边能人异士颇多，你这些问题还是去找他们去问吧”
林雨韵心里叹气。
柳先生又不痛快了。
林雨韵深感头疼。
为什么她身边亲近的这些人都是些不让人省心的呢？
耿姨娘头脑简单，很容易久被人当枪使。
柳先生有诸葛之谋，可脾气却刻薄古怪到了几乎没有人愿意忍耐她的地步。
十二妹妹孤傲，将来也不知道日子能不能过好。
…………
也无怪乎柳先生会说她思多心苦，她可不就是这样么……
林雨韵在心里苦笑一声。
她知道柳先生为何恼怒。
林雨韵解释道：“先生，边城地处塞北，天气苦寒，你身上本就有旧疾，留在江南才是最好的。”
何苦要跟她一起去受苦呢，苦难的事情，有她一个人承担就好了，她只希望每一个她在乎的人都能够平安康泰。
林雨韵这话却像是捅了马蜂窝，柳先生神情越发冷峻，道：“你倒是每个人都想稳妥了，却也不想想，被你安排的人想不想要你的安排！”
柳先生还待再更多些刻薄，看一眼略带愁容，偶尔咳嗽两声的林雨韵，到底忍下了脾气，换了一种稍微缓和的语气，说道：“边城地处塞北，我早就心有所往，此时既然能跟着你名正言顺的过去，你还要阻拦我，你，你果真是没有把我当做先生！对，也对。我本就是罪臣之后，本就是奴身，又哪有资格同你做先生呢。呵呵……”
林雨韵自然不能见柳先生这样埋汰自己，柳先生于她是很重要的存在，她的成长之路，可以说有一大半是柳先生陪伴过来的，她叫她读书、写字、画画……
柳先生于她，亦师亦母亦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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