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玉兔啊玉兔
黑暗。
漫无边际的黑暗。
伴随着的是强烈的失重感。
就像是你正常目视前方，伸出手捂住左眼时，左眼所感受到的虚无一般。
陈墨惶恐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可无论怎么努力都是徒劳的。
他在坠落。
失去空间跟距离感的，永无止境的坠落。
陈墨顿悟：“哦！原来这就是死亡前的感受啊！”
紧接着才是后知后觉的遗憾感慨：“原来我马上就要死了。”
可惜没有回到地球。
可惜没能参加老李的婚礼。
可惜没吃到自家老爹包的饺子。
可惜没能多抱一会玉兔。
虽然不知道之前是什么情况，但是临死前的那一刻他是真真切切的拥抱到了她。
他还有太多太多的遗憾，可惜这些遗憾注定无法实现了。
继续在黑暗中坠落着。
陈墨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有些困了。
·
·
·
“噗通——”
“噗通——”
心跳声逐渐低微, 玉兔站在没人会注意的角落里，看着床上昏迷的陈墨眼神中的光彩逐渐暗淡。
她悲伤的低垂着眼睛，沉默的看着老李满头大汗的忙活着。
随着情绪的堆压积累，身上也逐渐浮现出幽蓝色的微弱光芒。
只不过眼下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老李跟昏迷的陈墨身上，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玉兔的变化。
老李牙关紧咬。
强心针已经打过两次了，可效果十分有限。
陈墨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要苏醒过来的意思，只有通过重新恢复的脉搏跟心跳才能确定强心针的效果。
短时间能不可能再打第三针了。
因为陈墨不仅仅是心脏问题导致的昏迷, 而是全身上下都因为辐射有着不同程度的损伤。
所以两针就已经是极限了，再打第三针的话，结果只会是把他又向着死亡推了一步。
他的身体大概率是承受不住这种刺激的。
没人敢赌。
这也是想要拯救陈墨的又一个难点。
因为他的身体已经被辐射摧毁了太多，所以很多常规急救手段根本就没办法在他的身上使用。
例如心肺复苏之类的。
可能老李一个按压下去，陈墨会不会醒过来且还不说，内脏大出血是肯定会出现的。
所以即便是现在陈墨已经生命垂危，但因为身体缘故，还是有很多急救手段被死死的限制住了。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的身体支撑不住这种强度的急救。
所以这些手段对别人来说是急救手段，对陈墨来说反倒是催命的手段。
不仅仅是老李现在焦急。
就连电话那边的医学专家们都已经满头大汗了。
人虽然不在天宫基地，无法亲手对昏迷中的陈墨进行施救，可这样隔着三十八万公里茫茫太空远程指挥老李，对他们的心神耗费是要远比亲手救治更加严重的。
他们每一次指令都是要经过反复斟酌思考，然后再用老李能够听得懂的说法说出来。
事实证明。
即便是已经提前经过几天的开会培训，指挥老李这么一个外行人对陈墨这种濒危病人进行急救, 这件事的困难程度还是超出了这些专家原本的预期。
“不是这个浅绿色标签的瓶子, 是旁边那个深绿色标签的。”
“这个吗？”
“对！把这个瓶子里的粉末加入到生理盐水里。”
听着耳麦里的指挥，豆大的汗水顿时又从老李的鬓角滑落了下来。
根据指示用注射器先将生理盐水抽出来, 然后注入进玻璃小药瓶里。
用力的晃动两下，让药粉跟生理盐水充分融合，之后在将小药瓶中混合了药粉的生理盐水抽出来重新注射回去。
这个步骤重复两次，直到小药瓶中确定没有残留的药粉为止。
紧接着按照要求又混入了几种看不懂的药剂，老李将点滴管插入药瓶，调整着阀门直到药液从针尖的位置流出。
他拿着针看着陈墨，心情顿时更加紧张了起来。
用橡胶带绑紧陈墨的左臂，用力的拍打着他的手背，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让手背上的血管浮现出来。
可几次尝试之后都失败了。
虽然在注射过强心剂之后陈墨的心跳已经不想是之前那样微弱了，但手背上的血管却还是十分不明显的。
不仅仅是因为脉搏血压导致的，同时还是因为陈墨的手背已经肿起来了。
这种情况，就算是专门学医的实习生也会难免紧张，老李只会是更加紧张。
用力的拍打了陈墨的手背了好几下，眼看着他的手背都已经被自己拍红了，血管依旧还只是一条淡紫色的线路，完全没有到下针应该有的标准。
老李急的满头大汗，可面对这种情况却完全没有任何办法。
打点滴针这种事情，本身难度不高，但是想要做到精准就需要经验了。
主要是特别容易出现失误，要么针头没有扎进血管，要么就是扎的太狠了。
这种失误就连专业的医护人员都经常会发生，更别说现在陈墨的血管根本不凸显, 老李还是个纯纯的血外行。
可现有条件就只能如此了。
“下针吧，再拍就拍的更肿了。”
最终还是李想实在看不下去开口劝了一句。
他明白老李现在的心里状态，毕竟从来都没有给别人打过针，担心失误想要更有把握一些再动手。
如果真有效的话，这样自然没问题。
可他这么拍下去，拍到陈墨彻底咽气也拍不出来血管啊。
反倒是继续耽误下去的话，等到强心剂药效过去之后，就连这条紫色的脉络都看不见了。
“哦哦哦！”
老李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被提醒之后手握着针头就打算下手。
“……”
“老李？”
“你特么倒是动手啊！”
李想期待的等了半天，然后这才忍无可忍的又喊了一句。
求你别特么墨迹了！再墨迹一会陈墨就咽气儿了！
如果不是现在手头除了老李实在是没有可用的人选了，李想都恨不得自己亲自跑过去给陈墨下针。
好在老李终于下定决心了。
捏着针尖小心翼翼的刺破陈墨的皮肤，随着针头逐渐深入，老李的表情也越发专注认真了起来。
死死盯着手中的针头，就好像要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小小针尖上面。
屏息凝神，汗水不停的从额头滑落。
“老李？”
“老李！”
耳机里接连几次呼叫声让他有些疑惑：“啊？”
“你特么扎歪了！”
“噢噢噢！”
触电一般的把针头光速拔出来，老李本就紧张的心情顿时更加紧张了起来。
暗淡的鲜血从刚刚的针眼中渗出，可只是出现了一点痕迹之后就不在继续渗血了。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因为这证明陈墨的血压已经低到一个很危险的程度了。
老李重新振作精神，捏着针头又一次尝试了起来。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之后，他下针的时候就明显要比上次稳多了。
这次要比上次幸运许多，点滴针成功扎进了陈墨手背上的静脉血管。
打开之前锁死的阀门，冰凉的药液顺着点滴管缓缓流下直到进入到陈墨的身体当中。
在场的所有人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按照他们的预想的情况，老李最起码得尝试三次以上才有可能下针成功。
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只是第二次就成功了。
好不容易迎来第一个好消息，让所有人的精神都不由振作了起来。
可随着陈墨突然呛出一口鲜血。
残酷的现实又重新将所有人拉了回来。
他的情况依旧还在逐渐恶化，随时都有可能彻底死亡。
而从他刚刚吐出的血液颜色来看，可以断定是动脉血液，也就是说陈墨体内的内脏依旧出现大规模破损出血的现象了。
这是目前大家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因为眼下这种情况，内脏大出血就代表着死亡。
天宫基地做不了手术，就算是有手术条件也没有大夫能够进行医治。
所以从陈墨吐出这口血开始，在场的医学专家的心就已经凉了。
只有老李看到陈墨终于有反应之后，表情明显兴奋了起来，不停询问着专家们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他不懂这时候吐血代表着什么。
也不知道现在内脏大出血到底有多么可怕。
他只知道一直以来毫无反应的陈墨，终于是有动静了。
这个在专家们看来几乎是可以放弃的现象，在老李的眼里看来却是救治成功的希望。
“哎……”
耳机里传来专家们的叹息声。
叹息过后他们没有开口浇灭老李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而是默契的继续指挥着老李进行着抢救计划。
只不过这次他们的目标，已经从救下陈墨，变成了救醒陈墨。
他的死亡已经注定，只希望能够给他一个留下遗言跟告别的机会。
“可以打第三针强心剂了！”专家们语气严肃的指挥道：“还有吗啡也要提前准备好。”
既然目标已经改变，那么接下来的救治就不需要担心什么副作用或者成瘾性的问题了。
重症应当用猛药。
现在他们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要将陈墨的意识恢复过来才行。
为此就连短时间打第三针强心剂这种办法都已经提出来了。
老李听话的取出第三针强心针，听从专家的指挥，从之前的肌肉注射改成了心脏注射。
伴随着注射器狠狠扎进陈墨的心脏位置。
“额啊——”
陈墨张开嘴痛苦的嘶吼了起来。
声音嘶哑，紧接着狠狠的吸了一大口气。
这也是目前为止，陈墨昏迷之后做出的最为激烈的反应。
可他依旧没有半点醒过来的意思。
反倒是随着这一针注射完毕之后，他又张开口吐了一大口鲜血。
心脏在三针强心针的药效下强行恢复了跳动。
可体内供血恢复的代价，却是内脏越发凶猛的出血现象。
陈墨的口鼻都在不断的涌出鲜血，就连整个枕头跟床铺都被鲜血浸透了。
大量的鲜血浸湿枕头跟床铺，微小的血珠却在半空中漂浮着。
老李现在显然没空理会这些半空中的血滴，反正他们最终也只会在通风系统里被过滤蒸发。
现在不是关心这些小事的时候。
他更关心的还是陈墨的情况。
此刻。
眼看着第三针强心针注射进去都没有让陈墨苏醒，专家们这才用一种十分遗憾的口吻跟老李说道：“内脏大出血，他没救了。”
预料之中的歇斯底里的质疑声并没有出现。
老李只是咬着牙沉默着。
许久这才用颤抖的语气开口道谢着：“我知道了，辛苦各位了。”
他神情复杂的看着床上的陈墨，用毛巾擦干净了他脸上的鲜血，然后这才转过头叫了一声玉兔。
“玉兔，你过来陪陪他吧。”
老李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都在颤抖，可还是一直在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玉兔听到这话之后，一个闪烁就出现在了陈墨的床边。
由于强心针的缘故，她又能听到陈墨的心跳声了。
可这次的心跳声是那么急切，就好像急着要将最后的生命都宣泄出来一样。
她自然是能够听到老李跟专家他们的通话的，所以也知道了陈墨注定死去的结局。
泪流满面的看着陈墨的脸庞，礼貌又认真的跟老李鞠躬道谢：“谢谢你，老李。”
也正是这句道谢，让老李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起身离开了房间，将陈墨最后的时间留给了玉兔。
他难过的蹲在陈墨的房门前，自责的用拳头砸着地面。
他没能救下陈墨。
他将着一切责任都执拗的拦在了自己的头上。
痛苦的通过这种自残似的方式发泄着自己的悲伤。
而屋内。
玉兔只是痴痴的看着陈墨。
她很悲伤。
自诞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悲伤。
看着床上气息逐渐微弱的陈墨，耳边的心跳声也越发微弱了起来。
她的世界正在离她而去。
可她显然并不想如此。
幽蓝色的光芒在她的身上盛放，玉兔双手捧起陈墨的脸颊，认真的将这张脸仔仔细细的记在记忆深处。
最后。
温柔的吻覆盖在了陈墨的唇上。
“我爱你，陈墨。”
真实的泪水滴落在陈墨的脸上，伴随着幽蓝色的光芒再次出现，玉兔再一次跨越了次元的壁垒出现在了现实世界当中。
只不过这一次。
她却在消散。
明明是第一次亲吻，代价却是永别。
“如果这个光芒能够赋予我生命的话，一定也能重新赋予陈墨生命吧。”
无止境的黑暗世界突然出现了亮光。
陈墨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玉兔，突然感觉到了无尽的悲伤。
“请不要离开我。”他哭着哀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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