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恩仇仇

静，空气里死一般的寂静。

        兰绎琛目光裹着几分说不清楚的怨毒和阴森，陡然射向贺景深，旋即暴喝道：“胡说八道！当年兰氏灭门，是锦荣救了我和时时，如果没有锦荣，我们兄妹早就死了！再说了，如果真的是他要灭兰氏，又为什么要救我和时时，贺景深，你他妈少在这胡说八道！”

        不论是锦夏的身份，还是兰绎琛，他都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修养，极少爆粗口，可是此时此刻，他压抑了多年的怒火与恨意，仿佛再也无法压制下去了。

        贺景深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他盯着兰绎琛，“锦荣为什么没杀你们，我现在还没有查清楚，但如果他真的是无辜的，当年为什么要假死，企图逃过我的追杀，绎琛少爷，我从前并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才会连你一起对付，我很抱歉，但，你要为兰氏复仇，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锦荣！”

        兰绎琛面上出现短暂的错愕，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此刻他所听见的一切，几乎颠覆了他过去对现实的所有认知，并且，这些话还是从一直与自己为敌的贺景深那里听来的。

        这一切，过于荒诞不经。

        兰绎琛心口剧烈起伏着，阴沉的视线一错不错的落在贺景深身上，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抠出来一句：“你刚才说什么？锦荣……假死？我凭什么相信你？”

        贺景深从西服口袋里取出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照片看上去像是偷拍的，又或者只是从某个摄像头上无意拍摄到的。

        照片上，一个男人神色匆忙的从一辆黑色越野车上下来，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黑市墨镜，遮挡住了大半张脸，但兰绎尘还是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

        “半年前，我的人在琅玡城执行任务，在一家会所前，无意中碰见了他，而后拍下了这张照片，我也是从那个时候才知道，锦荣当年是假死……”

        贺景深深吸了口气，眼底杀意凛然，竟然无遮无拦的就泄露出来，声音更是冷得仿佛要结冰：“你可以质疑我，恨我，但我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兰氏的血仇没人记得，我记得，没人替兰氏说一句公道话，没人站出来替兰氏复仇……便就由我来！”

        他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却像是淬了毒的刀刃，轻飘飘的从兰绎琛和他自己心口飘过，不浓烈，却是泛起一阵细碎而绵密的疼意，叫人忍不住想哭。

        兰绎琛眸底刹那爆满血丝，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一点一点的坍塌，他被抹去了记忆十数年，又花费了3年去查证的真相，到最后才发现，他所做的那一切，都是错的。

        以为是救命恩人，却到头来才知道，那是害死兰氏一族的仇人，偏偏这个人又把自己和锦时救了下来，成了他们兄妹的救命恩人，这世间，恩恩仇仇，究竟应该要怎样论断？

        兰绎琛的肩膀慢慢垂落下去，他满脸疲倦的朝后，身体靠在沙发上，仍旧是不死心的道：“说来说去都是你一面之词，就凭一张照片，你就想把一切颠倒，让我相信你吗……凭什么啊？”

        他一边说，一边艰难的把脸颊埋进掌心，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硬抠出来的。

        他恨了贺景深这个人十几年，可现在这个人就坐在自己跟前，告诉他，他过去所做的那一切，全都是为了他，为了替兰氏复仇，而他居然动摇了。

        贺景深一笑，“我来，不是让你相信我的，锦荣没死，当年车祸的真相也并不是无迹可寻，如今的你，也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小的公司继承人，你手上所拥有的，远比之前还要多，想要查清楚锦荣是不是假死对现在的你来说并不难。”

        兰绎琛沉默。

        但他知道，贺景深说得一点都没错，现在他手上所拥有的势力与权力，怕是锦夏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更何况，当年他处在悲痛之中，根本就没怀疑过事件的真相。

        可是，他真的要去查证吗？

        如果去查，就代表他已经被贺景深说动，不管最后真相是什么，那都是一种最无耻的背叛。

        如果不去查，有些事在不知道的时候还好，一旦知道了，就像是在他身体里埋下了一颗种子，不等到真相大白，这颗种子就一直压在他心底，怎样都无法清除。

        半晌后，兰绎琛终于垂落下手，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贺景深，“你今天来，究竟是来做什么的，难道就只是想告诉我，我的仇人不是你，而是……而是锦荣吗？”

        贺景深：“当然不是，我今天来，一是想亲眼来看看她的儿子，二也是想告诉你，贺氏当年就曾是兰氏附庸，如今你既然已经恢复身份，贺氏仍旧供你驱遣，只要你一句话，我与贺氏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说到最后，几乎是一字一顿，而他每说一个字，兰绎琛的心脏就跟着一点一点缓缓下沉，最后沉到谷底。

        兰绎琛：“我恢复记忆之后，去过中洲黑域，也听兰叔叔讲过一些有关兰氏的事情……很多事，我那个时候毕竟还小，很多记忆都记不全或者都忘了，贺氏的确是兰氏众多的附庸之一，再加上我母亲出自贺家，所以，贺氏在兰氏的地位举足轻重，直到后来，几乎与同是兰氏附庸势力最为强盛的江氏实力相当。”

        贺景深：“所以呢？”

        兰绎琛沉默了两秒，“如果你真的是故意骗我的，不必编这么蹩脚的故事来骗我，但是……”

        贺景深没有说话。

        兰绎琛深吸了几口气，“我会去查清楚当年那场车祸的真相，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他，如果你所说的一切才是真相，那我……”

        兰绎琛垂下眸子，眸底一片铺天盖地的冷戾杀意，他咬了咬牙，“如果你说的一切才是真相，我也不会心慈手软，不管是谁动的手脚，兰氏的血仇，我一定会亲手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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