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破晓后的第一缕晨曦，闯进锦松轩的厨房。
纤细五指执筷搅拌鸡蛋，手的主人愁眉苦脸，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昨晚用被子裹好，为何还会搭上……
想到他那结实的胸膛和腿，包春莹羞赧地颔首，双颊浮现红霞。
“少夫人，鸡蛋撒了。”
月玲的提醒一出，包春莹立刻回神。她低头一看，果真看见撒了一点鸡蛋液到碗外，怪自己不自觉地太用力搅拌。
“没关系，份量还是够的。”
月玲诧异地端详自家姑娘，感觉她今天心不在焉。以往做菜的时候，她十分专注，若撒了食材她会感叹浪费。
只有月玲察觉包春莹的异样，周围的下人伸长脖子细嗅，灶上溢出胡椒和鸭肉的香味。
第一次闻着做菜的胡椒是呛鼻，第二次闻则觉得香。再看包春莹煎鸡蛋菠菜饼的时候，浓烈的鸡蛋香味使他们怀疑人生。
“少夫人，鸡蛋居然能这么香？”芷葵问出大家心中的所想。
包春莹嫣然一笑。“鸡蛋香不香，要看蛋黄的颜色。”
“咦？怎么说？”
“在山中吃果子或虫子的母鸡，生出的鸡蛋蛋黄是橘色或者橘黄色，这种蛋黄最香、口感最细腻。而常在山中走的鸡肉质地结实少油，口感松软得当，用来蒸是最好吃的。”
芷葵听得眼巴巴又垂涎。“少夫人别说了，婢子听饿了。”
“总厨房的钟厨子选的鸡蛋没这么香，蛋黄是黄色的。”
“对啊，做成汤羹后没闻到鸡蛋的气味，以为鸡蛋不好吃。”
一众打下手的丫鬟家丁七嘴八舌。
包春莹梨涡浅浅，“只要鸡蛋选得好，怎么做都香。”
正在洗菜的芷丹没有插话，不屑于讨好这位新主子，她把洗好的菠菜交给包春莹。
下人说菠菜又名玻璃菜，乃周边小国进贡的蔬菜，民间鲜少有人种植。沈家有门路得到此罕见的蔬菜，包春莹啧啧称奇。
她第一次做这种菜，拿上手便闻到明显的草酸味，心里有了计较。
洗净的菠菜入锅焯熟，继而捞起，与煮软的山药一同切碎并混入鸡蛋液。当锅里的酥油烧出香味，她吩咐烧火的下人调文火，然后把一大碗鸡蛋液、菠菜山药蓉慢慢地倒进锅里。
薄薄的鸡蛋饼底部煎成凝固，她娴熟地提铲翻煎，纤细的胳膊能有力地颠勺，着实使旁人吃惊。
一张完好无缺的鸡蛋饼成功翻煎，旁观的下人松一口气。
末了，她严肃专注地把整张薄薄的鸡蛋饼铲起，轻轻地放在盘子上。折叠数层，她才切成菱形块状。
对于身份卑微的下人而言，鸡蛋是奢侈的食材，他们没福分尝过。于是做完朝食，包春莹把预留出来的鸡蛋菠菜饼切成条状，分给所有在厨房打下手的下人。
“好香啊！！！”
芷葵尝得感激涕零，这是她吃过最好吃、最名贵的食材！
以后给少夫人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辞！
黛青的夜空被淡黄的朝霞渗透，万丈晨曦遍洒，使院子里的点点露珠折射光华，与包春莹发上的珍珠光晕相映成趣。
她领着端菜的下人回锦松轩的会客厅，远远瞧见厅中执书卷的少年。
他懒洋洋地斜靠于罗汉床上，乌黑的马尾垂落胸前，藏蓝长袍勾勒修长的双腿。
活脱脱一个等吃的爷。
包春莹尽量不瞅他的双腿，镇定地吩咐下人摆好朝食。待一一掀开盖子，沈见熙沉醉地深呼吸。
食材原有的香味十分明显，其中，最浓的一种香味深得他心。
“是不是很香？”她胸有成竹地打量他的神色。
他敛色，“尝过才知滋味。”
二人落座，一同起筷。
他面前的一小碗小米粥加了橘黄色的南瓜粒，少许桂花蜜和姜汁不过是起提味的辅助作用，丝毫没有掩盖小米与南瓜原有的香甜。
想起沈家经常给他送来的瑶柱鲍鱼粥，那葱花刺激的味道掩盖海鲜原本的甜味，他嗅一下就转头离开。
不过当下，他不满意自己的份量。“为什么你把朝食分成两份，你那份比我的多？”
她的碗比他的大一倍，鸡蛋饼比他的多很多块甚至还有桂花糕，而他的只多一盅炖汤。
包春莹理直气壮地侧目而视。“暴食会使心胃痛加重，加之朝食以温补为主，不宜像吃得过饱，你的份量刚刚好。”
他不服：“既然朝食不宜过饱，为何你还能吃许多鸡蛋饼和三块桂花糕？”
“这是我平常的食量呀。”
他：“……”
其身后的九英默默地称赞少夫人：终于有人能“治”自家公子了！
“不妥，我与你都是锦松轩的主人，不应该分两份膳食。”他含沙射影地敲打拿了酬劳的她不该如此刻薄。
包春莹抿了抿樱桃小嘴。若不是被昨夜胃口变大的他吓着，她才不要费心摆两份膳食。
昨夜她没吃饱呢。
谁知道其实这人的胃口可大了。
这一顿她不想再半饥半饱，铁了心护食：“晚膳不分你我，我做多一点。”
沈见熙蹙眉思忖，突然趁她不注意，飞快地夹走她那盘的一块鸡蛋菠菜饼。
“啊！无耻！”她气得攥紧衣袖，泪光潋滟的眸子似蒙上一层雨雾，楚楚动人。
“味道不错。”他若无其事地细嚼慢咽，享受文火慢煎出的鸡蛋香。“饼中的青菜没有涩味，没有克制鸡蛋的香气，可圈可点，层层香脆。里面还有山药，你剁碎了？”
“哼，我特意先把菠菜焯了，去掉草酸味。山药熬软剁碎吃不容易积食，你必须每天吃山药健脾胃。”说着，包春莹杏目一转，注视院子惊呼：“大姑子？”
沈见熙对她的把戏嗤之以鼻：“休想骗我，她怎么可能——”
“你们正在吃朝食？”
漫不经心的女声使沈见熙提筷的动作僵硬，他难以置信大姐会踏足锦松轩。
“大姑子吃了吗？”
包春莹的问候深得她心。她镇定自若地一瞥沉下脸的弟弟，淡淡道：“还没吃。”
“一起吃吧？”
沈见熙想堵住她的嘴。
一抹水红摇曳生姿地走来，其红玛瑙点翠步摇下的银丝流苏随之轻晃。
沈慕莲一甩阔袖，落落大方地入座，朱唇微翘。“我恭敬不如从命，四弟不介意吧？”
沈见熙自个儿吃鸡蛋菠菜饼，一点余光也不予沈慕莲。“大姐吃得惯便好。”
“呵，一向挑剔的四弟能吃，我何以吃不惯。”
不知为何，包春莹感到这对姐弟之间充满火药味。或许并非一房所出，感情不深？可是男与女之间何须在后宅争斗？
她单纯的脑瓜想不透。
待一碗小米南瓜粥端到沈慕莲面前，她有些错愕。但见包春莹和沈见熙也吃这个粥，她迟疑地拿起勺子。
察觉她犹豫不决的沈见熙冷笑一声。下一刻，他诧异这位自视甚高的大姐愿意吃。
“咦？甜甜的像桂花味，然后辣辣的？”沈慕莲吃惊如此奇异的口感，刚才她还瞧不起这种粗食。
“因为加了桂花蜜和姜汁。”
闻言，她好奇地凝视这碗其貌不扬的粥，因口感不错，愿意继续吃。
甜味，哪个女子能够抗拒。
“黄色夹绿色的是什么？特别香。”
话音刚落，沈见熙警惕地插话：“大姐不担心吃多了，变成中秋节的人间圆月？”
包春莹想为她夹鸡蛋菠菜饼的手停在半途，且疑惑地看向沈见熙。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好奇怪。
沈慕莲一听，唇角扯动，气不打一出来。“吃一块糕点不至于体态肥硕。怎么，四弟太喜爱这糕点不愿割爱？”
轮到沈见熙嘴角一抽，他的余光瞥见满脸期待的包春莹，略一思索才说：“这叫鸡蛋菠菜饼，所谓的鸡蛋就是从母鸡出恭之处出来，怕是大姐你不敢吃。”
“什……”
出恭之处？
沈慕莲一阵嫌色，没了胃口。可是她想起刚来时他便是在吃那玩意，瞬间猜到他幼稚的心思。
转眼，她笑吟吟地揶揄：“四弟敢吃，我为何不敢吃？来，春莹，给我一块试试。”
顿时，包春莹陷入两难。
一边是沈见熙瞪自己，另一边是肯赏面的沈慕莲。
唉！
作为厨子，她哪会拂客人的面子，于是她从自己的碟里为沈慕莲夹去一块，并介绍此饼的用料，看得旁边的沈见熙握紧拳头。
沈慕莲得意洋洋地微笑，斜睨着弟弟轻轻咬下一口。
香！
她难以言喻是何种香味，总之跟山珍海味的香不一样。沈家的厨子做过鸡蛋羹，没有这种香味只有满口的芝麻香。加上煎成金黄色，一层叠一层香脆，一层又一层的碎块饱满可口，齿颊留香。
吃完一块，她惦记下一块，目光在两份鸡蛋菠菜饼上游弋。
“大姐来锦松轩有何事？”
沈慕莲当即一愣，回过神正色道：“作为姐姐和大姑子，我该来看看你们相处得如何，看看四弟有没有欺负四弟妇。”
“如你所见，我们相敬如宾。你可以回去了。”
包春莹默然瞅悠哉悠哉喝粥的沈见熙，想打圆场却被他抢话：
“你吃饱了？”
她发现他的视线锁定自己的鸡蛋菠菜饼，连忙摇头并夹走一块。
沈见熙满意一笑，开始喝香浓的炖汤。
已下逐客令，自诩矜持的沈慕莲不便再蹭吃，施施然地舀起小米南瓜粥。“如此甚好，四弟的亲事一直是我们的心头大石，如今我们放心了。”
“嗯，大姐的亲事也是我们的心头大石。”
一瞬间，沈慕莲的笑容僵硬得宛如石雕。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包春莹这次连忙打圆场：“大姑子下次来的话，提前知会我一声，我好准备大姑子爱吃的糕点。”
朱唇抿成一条线的沈慕莲硬生生地吐出一个“好”字，便一声不吭地喝完一碗粥。末了，她绷着脸拂袖离去。
“你为什么要气大姑子？”包春莹摸不着头脑。
“哼，无事不登三宝殿。一个趾高气扬之人怎会突然来关心与她无关的事？你莫要被她的虚情假意骗了。”
“噢，原来你们有嫌隙。”
“总之她莫名对你好的时候要提防。”
沈见熙不想再提沈慕莲，仔细品尝充满胡椒味的炖汤。
竹笋的清甜尽融入汤羹，加上放了胡椒，入口即辛，转瞬便甜，继而全身发暖，舒适极了。
“这是？”他看到勺子中的肉片。
“鸭胗，养胃。”
他迟疑少顷，把鸭胗送进嘴里。
第一口是胡椒的劲儿，再嚼是鸭胗的紧韧的劲儿。
包春莹欲言又止。她本没想他会吃鸭胗，毕竟是藏污纳垢的内脏，不吃没关系，吃了效果比较好。
既然他愿意吃，她便没阻止，赶快吃掉她的桂花糕。桂花干的馥郁使人陶醉，她的双眼和小嘴几乎眯成弯弯的弧线。
“桂花糕这么好吃？”他微眯瑞凤目。
她立马警惕起来，抱走整碟桂花糕。
“哼，区区花糕。”
他惋惜她的粥和鸡蛋菠菜饼已被风卷残云完。
一口汤暖喉，汤勺掩映他嘴边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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